偶爾晚上去看望連鋒,給連鋒帶一些食物。
夏日里所有在王府里做粗活的下人都穿很粗糙單薄的葛布衣服。連鋒曾經手上有繭子是騎馬握劍磨出來的,那些時日他總是會做很多粗活,所以手上多了更多厚厚的繭子。
還有一些數不清的鞭痕,因為常遭云永泰手下一些人的鞭笞,這些鞭痕總是遍布在連鋒的肩膀、手臂和脊背上。
當時整個麒朝的局勢尚不明朗,連鋒不對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哪怕是一些尋找他的親信。在不明確哪些人可能背叛哪些人確實忠誠之前,他只能忍耐府上的一切,盡量做到十分低調。
王妃在的時候,云緩會帶一些很好用的藥膏過來。后來王妃沒了,云緩帶來的都是一些質地很粗糙味道很濃烈的藥膏。
他常常在月光下小心翼翼的給連鋒上藥,從手背到臂膀,修長潤白的手指掀開散發著汗水氣息的臟污衣物,用干凈的帕子把帶著血與灰塵的污濁擦拭干凈,再一點一點給他涂上藥膏。
涂藥的時候,云緩會很認真溫柔的問他是不是很疼。
后來某次,云緩給他上藥后就靠在柱子上睡著了。
夏夜里極為安靜,云緩身上帶著清香的草藥香囊,沒有蚊蟲近身,只能聽到遠處草叢里的蟋蟀叫聲。
連鋒當時很想把云緩抱回房間,但云緩身上穿著白色的衣物,連鋒干了一天的粗活,身上的衣物不僅帶著汗味兒,而且沾染許多塵土。
假如他去抱云緩,一定會將云緩身上的衣物弄臟。
而且那時候的云緩不染塵埃,看起來明凈且溫柔,與周邊一切格格不入。連鋒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思,卻不知道他是否有相同的心思。
當時云緩睡了兩刻鐘,風一吹他便咳嗽,袖口處沾了些許血跡,他把衣袖往身后藏,很自然的胡說八道:“這是晚上喝了紅花湯的緣故。”
月光灑在云緩身上,他又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對連鋒擺擺手:“我明天有空再找你。”
從冬到春,從夏到秋,最后再回到冬天,云緩常常這樣在夜里出現。
直到某天云緩不來了,連鋒這才知道云緩病得很重。
連鋒把這些帕子都拿了出來。
云緩睡夢中突然醒來,他發現連鋒坐在自己身側,毫無防備的去握連鋒的手。
握住之后云緩才想到自己還是要面子的,明明在冷戰之中,自己絕對不能就這樣沒骨氣。
他立刻松手。
已經晚了,因為連鋒已經將云緩的手牢牢扣住。
云緩指尖冰涼冰涼的,被連鋒合上之后,慢慢有了溫度。
“你為什麼半夜不睡覺啊?”云緩思考了一下,“經常熬夜對身體不好,頭發會掉光。”
不過連鋒的頭發看起來很濃密,沒有掉發的傾向,云緩的房間里很少看到掉下來的頭發。
連鋒道:“我母親來了凜州,你要不要和她見一面?”
日后云緩總要和都城不同的人打交道。
都城那些世家大族比凜州的規矩要多上十倍。云緩在凜州是凜王之子,身份算得上貴重,若到了都城,與都城一些世家相比,凜王府便顯得平平無奇。
麒朝凡事以漢人為先,其次是召族和鏡族的后裔,越早融進來的地位越高,凜州這種幾十年前才融入的異族,在朝中沒有太大勢力。
連鋒會護云緩一切周全,自然想提前為他鋪路。
云緩愣了一下:“你母親?你家人不是——”
他以為連鋒的家人都因為太子的事情受到牽扯被殺了。
“家里有仆人把她從牢獄里救了出來。”連鋒道,“她聽說我在凜州,讓仆人把她帶到了這里。”
云緩對此沒有任何想法,既然是連鋒的親人,當然應該去見一面。他還沒有見過連鋒身邊的人,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樣子。
云緩想了一下:“伯母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照應的?我可以讓花知樂他們幾個幫忙照顧一下。”
凜王府肯定不能來,現在陶側妃管家,凜王更不是什麼善茬,家里容不得客人。
“不用,有人照顧她。”
云緩很少聽連鋒講起他的父母兄弟,這個朝代獨生子女基本很少,尤其是大戶人家,不說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同父異母的會有很多。
“在凜州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很想念家人?”云緩道,“連鋒,你這麼厲害,你娘肯定也是那種很威嚴霸氣的夫人嗎?”
連鋒很少同別人講自己過去的事情。他過去發生的大事會被史官記錄下來,朝廷和民間亦有無數人討論,他發生的小事則無關緊要,除非風流軼事,否則真正在意的人不多。
“她生我的時候年齡比較小,比你還小幾歲,可能不大會養育孩子,所以大多時候我都在下人手中養著。”連鋒道,“她的性情并不威嚴霸氣,平易近人,是個很平凡的婦人。你像平常一樣就好,不用緊張。”
云緩點點頭:“好。”
連鋒捧住他的臉:“親一下?嗯?”
云緩試圖把他推開,但連鋒已經壓上來了,高大的身形頗為堅實,云緩一時之間推不開,只好被連鋒親了一下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