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不料就在這時,賀景升再度開了口:“我那天到他家的時候,他正在門口簽收一份快遞,我當時第一眼看去就覺得他的姿勢有點別扭,細看才發現原來他是在用左手寫字。不過因為那會兒他右手也沒閑著,在托著快遞,我以為是剛好湊巧,就也沒多想。”
“但后來我發現,那天他無論是開關車門、取票還是拿東西,下意識伸出的都是左手——可我跟他認識六年,他的常用手一直都是右手,從來沒有出現過用左手的習慣。”
這話一出,宋野城和左鑒清齊齊眸光一亮,宋野城幾乎有些急切地問道:“你確定?”
賀景升說了那麼多,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們倆有這麼大反應,不免嚇了一跳,隨即才認真點頭道:“我確定。”
兩人似乎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轉頭對視的目光仿佛在無聲地商討著什麼,片刻后,他們重新看向賀景升,左鑒清開口道:“有件事我們之前沒跟你說,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他這措辭略顯鄭重,聽上去活像是要公布什麼噩耗似的,弄得賀景升不禁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什麼事?”
宋野城接過了話頭:“江闕曾經跟我說,他是重生回來的。”
他們先前之所以默契地沒有跟賀景升提及這件事,并不是想瞞著他什麼,只是不希望他的回憶和敘述被其他因素影響,受到先入為主的心理暗示。
正因他不知“重生”這回事的存在,在面對左鑒清和宋野城對一些細節的追問時,他才不會產生過多聯想、不會因聯想而牽強附會,給出的答案才是最真實也最客觀的。
這就好比警方提取證詞時總是會分開做筆錄一樣,完全獨立的證言相互彌補佐證,才能最大限度地還原真相,而但凡一方受了其他方影響,都有可能出現潛移默化的偏差。
時至此刻,賀景升差不多已經把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和盤托出,宋野城和左鑒清想求證的、想核實的也都已經得出了答案,自然也就用不著再把這件事繼續對他“隔離”下去了。
重生這種事對任何人而言都無異于一顆重磅炸彈,對賀景升來說也是一樣。
在宋野城講述的過程中,他整個人都像是被驚呆了一般,表情一度空白。
然而隨著宋野城話音的延續,那份空白又逐漸被一抹又一抹恍然取代,因為他漸漸發現,如果以“重生”的視角來看,江闕身上那些讓他覺得“不對勁”的變化便都有了解釋——
他只留了一年的房租,是因為他覺得一年后就會重回過去。
他對周遭一切表現出的疏離漠然,是因為他覺得這些都“終將化為烏有”。
而他口中的“死而復生,時間回溯”也并不是指他的養父母,而是指他自己。
線索一點點浮出水面,就像一面原本只有單面可視的玻璃慢慢變得透明,玻璃上出現的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玻璃對面的景物。
然而,即便現在所有已知條件都已經被拼湊到了一起,明顯能看出車禍、重生、網文和江闕的精神狀況問題之間存在著因果關聯,賀景升卻還是無法得出一個確切清晰的邏輯鏈。
“所以……”賀景升看向宋野城和左鑒清,“你們現在到底是什麼結論?”
宋野城沒有說話,雖然他心里的猜測早已隨著賀景升揭開的那些過往成型了七八分,但在精神醫學領域,他到底只是個外行,所以他也沒去班門弄斧,而是和賀景升一起看向了左鑒清:“你有什麼看法?”
左鑒清雙肘撐在桌面,十指交叉抵在唇邊,但卻不像是在思考,倒像是在組織語言。
片刻后,他放下手,終于開口道:“我們先來做一個假設。”
宋野城和賀景升點了點頭。
左鑒清道:“假設他的精神狀況完全沒有問題,那麼那段在劇組倉庫拍攝的錄像就可以佐證,他那本網文里所謂的‘預言’完全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騙局,而他的‘重生’之說,是為了給這場騙局創造一個合理解釋而編造出的謊言——我之所以能夠預言未來,是因為我就是從未來重生回來的。”
這番話明顯和宋野城的想法有極大出入,他微微蹙眉正欲反駁,左鑒清卻已眼明手快地抬手制止了他:“你先別急,我說了這只是個假設,我還沒說完。”
宋野城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沒再開口,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果然,左鑒清很快話鋒一轉:“但是這種假設只能將‘網文’和‘重生’串連到一起,卻無法解釋另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謊稱自己的養父母出國?畢竟無論他養父母是出國還是去世,對他這場騙局都不構成任何影響,他完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去編這個謊言。”
說著,他看向賀景升:“更重要的是,他如果是有意編造這種謊言,那麼在明知你知道真相的情況下,至少應該對你做出保密之類的要求,而不是放任你知情卻不理會,讓這個謊言成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說漏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