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上午,賀景升剛落地就直奔了江闕家的小區,在門口超市買了一些探病適用的營養品,然后便提著東西上了樓。
不料剛到門前,還沒等他按下門鈴,就聽見門里“嘩啦!”一聲脆響,仿佛是打碎了什麼玻璃容器。
“你寫這種東西是什麼意思?!”
葉鶯的斥問傳出門來,明明隔著厚重的門板,卻還是令人心中一緊。
她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于是賀景升聽見“呲啦——”一聲長響,像是紙張被撕裂的聲音:“你寫她墜樓干什麼?寫她養母在旁邊干什麼?”
這句話依然沒有得到答案,緊接著又是一聲“呲啦——”撕裂聲:“你不就是想暗示黃毛是我害死的嗎?”
這話之后伴隨著幾聲冷笑:“你早就已經知道了是不是?你想暗示給誰看啊?——對,它就是我弄死的,那又怎麼樣呢?!”
嘩啦!
又是一聲玻璃碎裂聲。
賀景升完全沒聽懂這些話的意思,但卻已然聽得心驚肉跳,趕忙抬手按下了門鈴:
叮咚——
屋里的所有聲響戛然而止。
但賀景升等了半天,卻沒人過來開門。
叮咚——
叮咚叮咚——
賀景升連續不斷地又按了幾次,活像是催命一般。
終于,輕微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片刻后,房門“咔噠”一聲解了鎖。
當那扇門被拉開的瞬間,賀景升險些都沒敢認出眼前人。
江闕的模樣實在太憔悴了。
那眼窩下的烏青、凌亂的頭發和蒼白的面色簡直就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而在看清門外之人的剎那,江闕明顯有些愣怔,緊接著像是想遮掩什麼一般,條件反射地把門扇往里合了些:“你稍等一下,出去說。
”
然而賀景升已然意識到了什麼,根本沒給他關門的機會,強行止住了房門合上的趨勢,將門推開直接擠了進去。
屋里的光線昏暗得一塌糊涂。
周圍所有窗戶都被報紙似的東西貼得嚴嚴實實,沙發和茶幾歪歪斜斜,地上還散落著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光線實在太差,賀景升一時沒法辨認那些都是什麼,只勉強能看見葉鶯就坐在那歪斜的沙發上,手里攥著一本書和兩頁撕下的紙,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出于禮貌,賀景升到底還是張了張嘴:“葉阿姨。”
他將手中的營養品稍微提了提,本想再補一句“我是來探望您的”,卻見葉鶯已經漠然地轉開視線,將手中的書“啪”地丟在茶幾上,紙頁隨手撕碎扔開,起身徑直走回主臥,“砰”一聲甩上了房門。
賀景升沒理會她的無禮,反正早就已經見識過了,只將手里東西擱在一旁地上,轉頭問江闕道:“她剛才在跟你說什麼?黃毛是誰?”
江闕道:“是我以前養的貓。”
回憶起剛才聽到的話,賀景升道:“是被她害死的?”
江闕點了點頭。
賀景升看了一眼茶幾上那本被撕得破破爛爛的《塵埃》,很快反應了過來:“她覺得你書里的情節是在故意暗示這件事?”
江闕再次點了點頭。
賀景升簡直無語:“她是不是有——”
他本想說“是不是有病”,結果一想她還真有病,反倒硬生生被噎了一下,最后只能發泄似的哼了一聲,反手拍開了大燈。
江闕阻止不及,頭頂燈光就已然亮了起來。
賀景升原本沒想太多,開燈不過是因為覺得屋里實在太暗,結果就在燈光亮起的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誤入了某個恐怖片片場——
周圍遮住窗戶的并不是什麼報紙,而是一張張海報,海報上被不知是血還是紅色顏料的東西涂滿詛咒、謾罵,歪斜的沙發茶幾上滿是被掰碎的光碟,地上散落著各種被撕毀劃破的雜志、寫真,還有被砸碎的玻璃或陶器碎片。
——那些全都是宋野城的周邊。
賀景升來來回回看著那些東西,簡直看得毛骨悚然:“這……這全是她弄的?”
江闕能夠在被責罵時一言不發,也能在被無故遷怒時默然處之,可當目光觸及那些海報和周邊的剎那,他眼中卻明顯劃過了一抹痛色,像是不可直視般垂下了眸:“嗯。”
“就因為那塊廣告牌?”賀景升匪夷所思。
引起車禍的廣告牌上確實有宋野城的海報不假,但高速廣告牌本就是商業出租位,當時事故鑒定也已經清楚地查明它的倒塌原因是下方柱體斷裂,也就是主要責任人是這根廣告立柱的所有者,而不是廣告位使用者。
退一萬步說,哪怕真就是使用者的責任,那也最多只能牽涉到廣告方永泉之水,怎麼也不可能歸咎到宋野城頭上。
江闕沉默良久,終于道:“她恨的不是他,是我。”
賀景升一怔,隨即恍然明白了過來。
葉鶯對宋野城的遷怒并非因為高速上那塊廣告牌,而是因為……他是江闕喜歡的人,或者說,正因為他是江闕喜歡的人,所以哪怕明知那場車禍與他無尤,也要強加其罪。
她對這些周邊所做的一切與其說是出于仇恨和宣泄,倒不如說是為了折磨江闕,讓江闕親眼看著自己珍愛的事物被一件件□□摧毀,以此來獲得報復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