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宋野城輕聲問道,“后來從初中到大學,你都一直在住校了麼?”
江闕在他懷中點了點頭:“那時候寒暑假只要有集訓班或夏令營,我也都會找借口參加。我知道她不想見我,我也覺得自己多余,所以不回去對大家都好。”
宋野城的心又揪了一下。
這麼說來,江闕雖然名義上被領養,可真正有“家”的日子也不過只有最初那幾年,往后就一直寄居在外,即便遠不到凄苦的程度,也絕對算不上幸福。
思及此,他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年江闕沒有被他們帶走,而是跟自己回了家,結果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然而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思考再多“如果”也于事無補,不過是徒添遺憾罷了。
這一點宋野城很明白,于是他也沒再繼續深想,轉而低頭親了親江闕的額角:“我們小鈴鐺才不多余呢,你看我爸媽多喜歡你,那些書粉多喜歡你。你的存在對我們來說,從來都是驚喜和恩賜。”
空中雷聲依舊,微微細雨已經迫不及待地灑下。
江闕略微仰起頭,迎上那雙近在咫尺的溫柔眼眸,仿若沉浸于一泉溫水,將心底深處的塵埃一點點濯盡。
些許雨絲沾上他濃密的長睫,令那雙本就好看的眼睛顯得更加清靈動人。
宋野城抬手輕輕撥了撥他的睫毛,蹭掉那點晶瑩水珠,順便刮了下他的鼻尖:“好啦,再不進去就要成落湯雞了。又是熬夜又是淋雨,真怕你這小身板兒吃不消。”
說著,他撐膝起身拉起江闕,雙手推著他的肩繞過泳池走進室內,反手關上玻璃門,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回到二樓,他順勢接過江闕懷中的白毛,朝主臥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先洗澡去,我帶它下樓吃點東西。”
江闕大約也是被那突然襲來的回憶耗費了心神,這會兒整個人都乖順得不行,像個犯困的孩子似的點點頭,聽話地轉身朝主臥走去。
宋野城抱著白毛下了樓,給它的餐盤添了點食水,不待蹲身將它放下,便見它已經從懷里跳了出去,急不可待地湊前吃了起來。
宋野城“嘖”了一聲,順勢蹲下戳著它的腦袋開始教育:“你說你個小混球,三層樓都不夠你躥的?還給我上天臺演雜技去了,要上房揭瓦啊你?嗯?”
白毛哪里會管他的嘮叨,不耐煩地晃著腦袋避開他的手指,兩爪一推把食盒扒拉到一邊,遠遠躲了開去,背身時還不忘用尾巴啪地甩了他一下。
宋野城哭笑不得,也是拿它沒脾氣,看著它吧嗒吧嗒吃得歡快,最終也只得無奈一哂,伸手打開旁邊的落地燈給它留了點亮,而后便起身關上大燈上了樓。
主臥的浴室里傳來嘩嘩水聲,宋野城拿上睡衣去客臥浴室沖了個澡,出來后又繞下樓去,給江闕煮了杯熱牛奶。
重回樓上,他自覺已經過了挺久,可屋里還是沒個人影。
他將牛奶放在床頭,發現浴室里已經沒了水聲,忍不住走過去敲了敲門:“還沒洗完?不是洗睡著了吧?”
里頭靜了幾秒,而后磨砂玻璃上顯現出了一個逐漸接近的模糊輪廓,緊接著門被“咔噠”拉開少許,江闕探出了半個濕漉漉的腦袋,表情竟是略顯尷尬:“我忘拿衣服了……”
宋野城笑得不行:“那我要不敲門你準備怎麼辦?就在里面干等著啊?”
江闕回答得倒是老實:“還沒想好……”
宋野城看著那無辜的雙眼和泛紅的耳根,心里別提有多想使壞了,但轉念一想他這兩天過得已經夠折騰了,也實在不好再逗弄,只得老老實實轉身去衣柜里翻衣服,而嘴上卻也不閑著:“其實你就光著出來也行——反正又沒外人,跟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江闕沒應聲兒,待到他把衣服拿到門前,小貓似的伸手抽了進去,然后順手關上了門。
宋野城忍俊不禁,就順勢靠在門邊等著,片刻后門被重新拉開,江闕終于頂著微紅的臉走了出來。
“喲,這小出水芙蓉樣兒。”
宋野城順手刮了一把他的臉頰,見他頭發還在滴水,側身進門抽了條毛巾給他搭上,又順手拿上了吹風機。
回到門口,他拉著江闕走到床邊,朝地毯抬了抬下巴:“坐著,給你吹頭發。”
宋野城自己在床沿坐下,歪著身子給吹風機插上電源,而江闕也聽話地盤起腿,坐在了他兩膝間的地毯上。
吹風機的嗡鳴聲很快響起,宋野城一手拿著它,另一手輕輕撥弄著江闕的發絲,感覺那發絲既濕又軟,就好像某種初生的小動物,軟綿綿叫人愛不釋手。
吹風機嗡嗡作響,就這麼吹著吹著,宋野城手中動作仍未停歇,心緒卻不由自主地漸漸飄遠了些。
今晚江闕在樓頂講述的那些并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甚至還充斥著不少人性的復雜和現實的殘酷,但其實宋野城在聽完后,心里除了疼惜和難受之外,卻也悄然生出了一絲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