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再多否認也難以抵擋現實的沖擊。
那只貓身上的花紋是那樣的獨特且熟悉, 更別說它脖子上還掛著那只他親手戴上的、他生母留給他的鈴鐺。
江闕的所有防線都在看見那只鈴鐺的剎那被徹底擊潰,渾身血液疾速上涌,令他腦中一陣一陣地暈眩。
他的腳步幾乎不穩、艱難而緩慢地走到那攤血跡旁,顫抖著跪坐了下去。
身后的人聲更加嘈雜了起來,可他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他眼中只有黃毛那微微咧開、流著血漬的嘴,和那雙凝固般半睜著的眼睛。
一切都像一場噩夢。
沒有絲毫預兆, 沒有絲毫邏輯。
恍恍惚惚,無始無終。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脫下的外衣,如何將黃毛的尸體包裹了進去, 又是如何抱起它、無知無覺地走進了樓道。
直到電梯間里的“叮”聲響起, 金屬門向兩側拉開,旁邊幾人率先走了進去。
當他們轉過身來看向門外的剎那, 江闕殘存的理智終于辨認出了他們眼中的情緒——那是戒備,是擔心他抱著尸體走進電梯的戒備。
也對。
江闕垂眼看向手里沾著血污的包裹, 而后腳下一轉, 徑直走向了角落的消防通道。
因為有電梯,消防通道平時沒什麼人走,里頭陰暗潮濕,連溫度都比外面低了很多。
江闕步入其內,腳步遲緩地踏上了階梯, 脫離了所有奇怪的視線, 感受著周遭黑暗陰冷的包圍, 忽然就覺得很疲憊。
他僅僅往上走了幾步,腳下就像灌了鉛似的再也懶得挪動,索性身子一轉,就那麼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他低下頭,揭開腿上的外套,黃毛小小的身體露了出來。
它的身子還沒有僵硬,甚至還殘留著一絲幻覺般的余溫,可半睜的眼中卻再無光彩,伴著嘴角凝固的血污,看上去幾乎有些瘆人。
可江闕并不覺得可怕,他只覺得心里空洞得發疼。
他抬手輕輕撫上那張毛茸茸的臉頰,拇指來回摩挲著它的耳朵,溫柔得就好像是它只是睡著了一般。
很多家長讓孩子養寵物不僅是作為玩伴,更是為了培養孩子的愛心和責任感。
這個想法并沒有錯。
黃毛的存在曾讓江闕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也可以成為一種依靠,有能力照顧好、保護好一個幼小而鮮活的生命。
然而此時此刻,一切都徹底崩塌了。
除了滿心愧疚之外,他還有著深深的困惑。
他想不通。
想不通黃毛究竟是怎麼摔下來的。
因為怕打擾到葉鶯,黃毛一直都是養在他自己房間。
他房間里沒有單開窗戶,只有一個獨立的小陽臺,而他明明每天出門前都會細心檢查好陽臺的推拉門,再把臥室門從外關上,黃毛怎麼可能會……
想到這里,他忽然開始動搖了起來。
今天的門真的關好了麼?
越是習慣成自然的事,反而越容易讓人在機械反復中模糊記憶,就像很多人都會在出門后懷疑家門沒鎖、煤氣灶忘了關一樣。
這種懷疑一旦產生,就會不由自主地愈演愈烈,江闕努力回憶著今天出門前的一切,可竟然越想越不敢確定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立刻抬眼看去,只見消防通道門口不知什麼時候探進了一個小腦袋,此時正怯生生地偷瞄著他。
眼看自己被發現,那腦袋本能地往后縮了一下,可是過了幾秒,卻又慢吞吞伸了回來,緊接著整個身子都出現在了門口。
“哥哥好……”小姑娘小聲囁嚅道。
江闕很快認出了她來。
這是住在他家隔壁的小孩,兩人臥室只隔著一堵墻,臥室外的陽臺更是相距不過一米。
小女孩的陽臺裝修得仿佛迪士尼樂園,江闕偶爾出去晾衣服,總能看見她在城堡般的小帳篷里玩娃娃,而她每次看到江闕都會甜甜地叫一聲哥哥好。
江闕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以為她是要上樓,于是稍微往旁挪坐著讓出了路,還順手把腿上的衣服重新蓋上,以免那尸體嚇到孩子。
沒想到,小女孩踏上樓梯后并沒有繞過他往樓上去,而是停在他旁邊,挨著他坐了下來。
江闕有些意外,轉頭看向了她,只見她的目光正盯著自己腿上的包裹,眼神中滿是遺憾和悲戚:“它……死了嗎?”
江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也的確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女孩眼中的難過更濃了幾分,小心翼翼伸出手,隔著衣服疼惜地輕輕摸了兩下,而后像是既失落又疑惑地看向江闕:“阿姨為什麼不喜歡它?”
江闕被她問得一愣,甚至都沒理解“阿姨”是誰:“……什麼?”
小女孩皺著眉換了個稱呼:“你媽媽,為什麼不喜歡它?”
這問題著實讓江闕有些迷茫。
雖然葉鶯確實不喜歡小動物,但她對外的形象一貫是那種“大家閨秀型”,很少輕易表現出自己的喜惡,更不可能到處宣揚“我討厭什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