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沒開口,江闕倒是先問了起來:“你什麼時候學的阿拉伯語?”
剛才聽他隨口翻譯出那個咖啡包裝袋時,江闕其實是有點意外的, 因為他好歹也粉了宋野城那麼些年, 卻一直只知道他英語很好, 從來不知道他還會阿拉伯語。
聞言,宋野城眼含促狹地往旁一瞥,笑得既頑皮又不懷好意:“你猜?”
見他這副神情,江闕心中似有所感,不確定地猜測道:“……你沒學過?”
宋野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那包裝袋右上角有個陀螺型的商標,你看見了沒?”
江闕點了點頭,宋野城偏頭湊近他耳邊,笑道:“那是黎巴嫩的一個牌子,只生產白咖啡。”
聽到這話,江闕不禁跟著笑了起來。
哪有什麼學過阿拉伯語。
他其實壓根就不會。
倒是把賀景升唬得一愣一愣,真就那麼相信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江闕說要“送他下樓”,于是真就只是送他下了個樓,行至二樓后,他連走廊都沒進,就那麼朝宿舍方向示意了一下:“你回去看檔案吧。”
宋野城估計他是還有什麼別的任務,遂也沒多問,從善如流地點點頭,獨自穿過走廊回到了宿舍。
關上房門后,他徑直走到床邊,屈起一腿靠坐在床頭,這才終于繞開手中檔案袋的封線,將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正如他先前感覺的那樣,這只檔案袋里的內容明顯正常了很多,里面是不多不少的一沓寫滿字的文件紙,中間夾著三張照片、一份舊報紙,還有幾張單據之類的材料。
信息似乎很繁雜。
這是宋野城的第一反應。
不過他原本就對這段“被遺忘的記憶”相當好奇,而此時既然已經拿到了手,他便也沒心急,就那麼極有耐心地按著材料擺放的順序、從第一頁開始看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靜謐的房中幾乎只能聽見紙頁摩挲的沙沙聲響。
起初那聲響不疾不徐,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宋野城越往后看,翻頁聲就變得越發急促,等到他將整沓資料看完、抖開那張舊報紙時,連呼吸都陡然凝滯了一瞬。
好家伙。
宋野城震驚地眨了眨眼,萬沒想到所謂被遺忘的回憶居然是——
四年前,他所居住的公寓樓下發生過一樁命案——某個年輕人路過樓下時被高空墜落的花瓶砸中顱腦,不幸當場身亡。
當時警方調查了現場,卻沒能從花瓶碎片上提取出任何有效指紋或其他生物檢材、沒能找到墜物來源,且依據尸檢結果,只能判斷出花瓶墜落的大致高度,所以直到最后也沒能鎖定具體擲物者。
正因如此,當時包括他在內的所有無法證明自己并非擲物者的同側高層住戶被勒令共同承擔了責任,對那名年輕人的親屬做出了賠償。
事情發展到這里,看上去就已經告一段落,然而事實上卻并沒有到此結束。
那名年輕人的父母不滿于賠償的結果,他們深陷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巨大傷痛,恨那名擲物者的罪孽,更恨他連站出來面對都不敢的懦弱,所以每晚在公寓樓中哭喊、燒紙,掛兒子的遺像,讓整棟樓夜不能寐。
夜不能寐的是整棟樓。
但驚懼不安的卻只有他一個。
因為——
他就是那個擲物者。
是失手扔下那個花瓶的人。
這段噩夢般的記憶如蛆附骨地折磨了他長達三年之久,讓他悔恨、焦慮、時時刻刻都擔心真相暴露,擔心失去已經擁有的輝煌事業。
直到去年,他偶然間得知這座基地有一個“記憶埋葬”項目,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申請成為了志愿者,來到這里參加了實驗,這才終于擺脫了那段讓他膽戰心驚的過往。
——這便是記憶的全部。
檔案袋里的報紙上是關于那次事件的報道,三張照片分別是那年輕人的生活照、他父母在公寓走廊燒紙的景象和那只花瓶的原貌圖,單據則是他購買那只花瓶時的收據和一張出租車小票,上面清楚地標著時間地點。
看完所有資料,宋野城的感受相當復雜,但與此同時,他發現這檔案中其實有個不大不小的bug——
或許是因為他曾經看過太多懸疑推理片的緣故,在看見案件簡述里的“沒有指紋”時,他立刻條件反射地冒出了一個疑問:
如果花瓶只是他“失手”拋下,為什麼會剛巧沒有留下指紋?難不成他拿花瓶時還戴了手套?
如果真是這樣,那豈不是更像蓄意為之?
宋野城的思維一不小心就發散得有點遠,然而就在他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隨手將資料摞好,準備重新塞回檔案袋里時,忽聽一串熟悉的提示音從旁邊傳來:
“叮咚叮鈴當——”
又是那面穿衣鏡。
這回宋野城沒再猶豫,不等它響第二聲就已經扔下檔案,起身走到了鏡前。
和昨晚一樣,鏡框周圍再度環繞起了淡淡的微光,而等微光散去后,鏡面很快浮現出了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