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寫書人,卻注定無法書寫自己的結局,甚至當劇情分岔即將到來時,他連接下來的走向都難以掌控。
電影已經殺青,而他承諾坦白的期限也隨之而來。
他無法預料宋野城的反應、態度以及所有可能的變化,就像在等待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
窗外風雨依舊,伴著他渺遠而紛亂的思緒千回百轉。
不知過了多久,正當又一道驚雷炸響時,房中的大燈忽然“啪”地滅了。
臥室里陡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江闕倏然回神,下意識地抬頭望去,然而還沒等他弄清楚什麼情況,就聽主臥方向隱約傳來“嘩啦!”一聲脆響,仿佛是有什麼重物摔碎在地。
江闕心中一驚,連忙折身去床邊摸到手機,邊走邊打開電筒,匆匆往對面趕去。
到了主臥門前,他也沒顧得上敲門就直接推門而入,剛要問怎麼回事,卻見手電光掃過的房中居然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隱約水聲從浴室方向傳來。
還在洗澡?
江闕納罕地想,隨即快步走到浴室門前,這回終于是抬手叩了叩:“你還沒洗完麼?剛才什麼聲音?”
“哦,沒事,”宋野城的聲音聽上去居然有點倉促,“打碎了個東西。”
一門之隔的浴室里,宋野城心中簡直叫苦不迭。
他沒法跟江闕解釋為什麼自己一個澡洗了這麼長時間,更沒法理解為什麼洗到一半居然還會突然停電。
我特麼不就是順手解決了一下其他問題,用不用這麼針對我?!
剛才那聲脆響是他在燈滅后一不小心打碎了旁邊裝沐浴液的瓷瓶,此時亂糟糟的碎渣和黏糊糊的沐浴液形成的滿地狼藉就匍匐在他腳邊,活像是無聲的嘲諷。
“那什麼,”宋野城暫且忽略了這些細枝末節,撿重點道,“幫我拿下睡衣唄?就在靠墻的衣柜里。”
門外的江闕應了聲“好”,隨即轉身往衣柜那邊行去。
其實若不是隔著磨砂玻璃門看見江闕手里有光源,宋野城壓根不會讓他幫忙拿衣服,畢竟現在黑燈瞎火的,萬一再把江闕磕著碰著,他還不如裸著出去。
宋野城家里有專門的衣帽間,所以臥室的衣柜里只放了些貼身衣物和居家服、運動服之類,江闕打開衣柜后,很快就看到了幾套疊好的睡衣。
他挑了套夏天穿的薄款,拿上后正欲走開,卻不料抽出時不小心帶翻了周圍其他東西,撲撲簌簌掉落了好幾件。
江闕低頭用電筒一掃,見散落的只是些衣物便沒急著理會,還是先把睡衣拿去了浴室。
宋野城開門伸手,江闕把睡衣遞去:“小心別踩到地上的碎片。”
宋野城應了一聲,江闕便又轉身重新往衣柜走去,準備將散落的衣物收拾起來。
浴室里,宋野城也沒再多余去關門,就任它那麼虛掩著,站在盥洗池前囫圇套起了睡衣,邊套邊揚聲囑咐道:“你待著別亂動啊——等我出去看看電閘。”
剛停電那會兒他第一反應是幾個月沒回來忘了交電費,可轉念一想家里電費每月都是自動劃扣,應該不至于欠費才對,所以估摸著可能是什麼原因導致了跳閘,而電閘就在地庫里,他打算一會兒下去看看情況。
穿好衣服,宋野城隨手抽了條毛巾,一邊揉著還在滴水的頭發,一邊拉開門走了出去。
除了落地窗外時不時掠過的閃電外,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江闕的手機電筒。
此時那點光源正位于床和衣柜之間,隱約映照出江闕背對著這邊跪坐在地的身影。
“干嘛呢?”
宋野城隨意揉著頭發,好奇地往那邊走去,然而還沒走出兩步,他心里驀地閃過了一絲異樣——
不知怎的,他莫名覺得此刻江闕的背影看上去竟然有些僵硬。
這其實是很荒謬的。
別說此時周圍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看到個輪廓,根本沒法看清看仔細,哪怕就是燈光大亮時,想單憑背影看出一個人的狀態也絕非易事。
然而宋野城偏就像是隔空感覺到了某種氣息般,本能地覺得這氛圍不太對勁。
或許是因為落地窗外持續不斷的電閃雷鳴,也或許是因為江闕一言不發的沉默,宋野城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緩慢地走到了江闕身后。
手機電筒的光源照亮了狹小的一隅之地,在那鋪著柔軟地毯的一小片地面上,散落著幾件從衣柜里掉出的無關緊要的衣物。
而在那幾件衣物之上,此時正平攤著一張皺巴巴的薄紙——
那是宋野城在衣柜里珍藏多年、他十二歲時收到的那封來自鈴鐺的親筆信。
第51章 信紙
窗外閃過的電光和轟隆聲里, 江闕仿佛化身石雕、靜靜凝望著那張信紙。
它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到幾乎刻骨銘心。
那些稚拙的筆跡、單純的言語,明明都該是靜止的, 此刻卻猶如被施加了某種咒語般, 從紙面上晃動著漂浮而起,裹挾著、圍繞著他,穿越成千上萬個日日夜夜,將他帶回了多年以前的那個夏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