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闕有些茫然:“那為什麼突然讓豆子找這個?”
宋野城用挺立眉峰下那雙形狀完美的眼睛促狹又飽含深意地覷了他一眼:“這不是因為覺得你喜歡吃麼?”
江闕愣住了。
沒錯,雖然他現在的狀態完全是“吃飯只為了活著”,但并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歡的菜屈指可數,而蘆蒿正是其中之一。
但是……
“你怎麼知道?”江闕詫異道。
他們認識的時間本就不長,況且江闕也不是個重視口腹之欲的人,他確定自己絕對不會閑著沒事順口提起自己喜歡吃什麼。
宋野城噙笑不語,就那麼充滿暗示地看著他,賣關子似的道:“你自己回憶回憶?”
江闕:“?”
他滿臉都是如假包換的困惑,連一貫放松舒展的眉頭都因為冥思苦想而微微蹙了起來,細密的長睫隨著疑惑眨眼而輕輕扇動,然而卻半天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宋野城終于欣賞夠了他這難得一見的表情,繃不住輕笑了一聲,提醒道:“你還記得你在《尋燈》原著里寫方至他們一家三口吃飯的時候,吃的是什麼菜嗎?”
江闕回憶了幾秒,終于露出了微許恍然的神情,然而宋野城卻不等他開口,搶答似的報菜名道:“鹽水蝦,糯米藕,蘆蒿炒肉,冬瓜排骨湯。”
沒錯,江闕在原著里寫的就是這幾個菜,而劇本里之所以對這個細節做了改動,是因為這場戲的主要目的是用“剝蝦”表現方至對女兒的疼愛,所以為了方便拍攝,只保留了“蝦”這個菜不變,其他菜都換成了全國通用的家常菜。
“可是……”
江闕還有疑問,而宋野城卻未卜先知般替他問道:“可是你明明寫了三菜一湯,為什麼我偏偏覺得你喜歡蘆蒿是嗎?”
江闕點了點頭,這確實就是他納悶的。
宋野城再次露出了與先前如出一轍的得意,仿佛十分享受這種解密的樂趣:“因為你在《塵埃》整本書的十二個故事里一共寫過三次餐桌劇情,別的菜都換了一輪,卻唯獨沒換過蘆蒿。”
這是連江闕自己都沒有注意過的細節,以至于聽宋野城說完后他居然在心里納罕地問了自己一句:是嗎?
“還有,”宋野城的推理居然還沒完,“雖然其他菜換了一輪,但基本都還是江浙菜居多,再加上你書里出現頻率最高的樹是香樟和白玉蘭,每次寫到冬天都很少下雪,下了也是很快就化,而寫到夏天又常會出現暴雨、內澇甚至臺風。所以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應該是在蘇南或者浙北長大的吧?”
如果說剛才江闕還只是意外的話,那現在就是真實的吃驚了。
雖說宋野城作為演員為了演好翻拍去看原著并不稀奇,甚至會將《塵埃》里除了《尋燈》和《雙生》之外的其他故事一并看完也不稀奇,但是看本書竟然注意到了那麼多無關緊要的細節,甚至還憑借這些蛛絲馬跡推測出了作者的喜好和家鄉,這是不是也太離譜了?
雖然江闕遲遲沒有回答,但宋野城卻已經從他匪夷所思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忍不住唇角微彎,挑起半邊眉梢追問道:“所以——到底是蘇南還是浙北?”
他本就是那種從臉型到五官都完全挑不出瑕疵的人,此時在光影渲染下露出這種巧黠的神態那真是說不出的神氣。
江闕忍不住多盯了他幾秒,最后終于在他非要等出個答案般的目光中無奈又服氣地輕笑著妥協:“蘇南,在蘇城長大,大學才來的北方。”
宋野城“原來如此”似的打了個響指,復又想起了什麼:“那你爸媽呢?現在還住蘇城?”
江闕面上略微閃過了一絲黯然,搖了搖頭:“他們出國了。”
宋野城無聲地“哦”了一聲,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倆人初見時的那片待拆筒子樓,好奇道:“那你之前住的那個房子是?”
江闕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哪里,答道:“那是我租的。”
宋野城有些意外,雖然他不知道江闕的具體收入,但光憑一本熱銷海內外的《塵埃》版稅應該就已經足夠豐厚,即便在首都也不可能買不起房,而就算江闕不想買房只想租住,也不至于需要選擇那麼偏僻又破舊的房子吧?
不過這個問題他也沒有再追問,畢竟江闕的家庭情況比較復雜,而收入這種事又挺敏感,萬一這事還與他的養父母有關,問起來難免會讓他尷尬。
此時曲折的廊橋已至盡頭,岸邊的園林植被樹影婆娑,銜接橋面的是一條曲徑通幽的碎石小徑,兩旁蓮花狀的地燈泛著淡淡白光,星星點點地蜿蜒向前,仿佛一條通往月亮門的靜謐銀河。
踏上碎石小徑后,兩人不約而同地放緩了腳步,看上去就好像不愿驚擾了眼前靜美的光景一般。
然而實際上,宋野城只是因為難得能享受這種不被外界打擾、悠然安穩散步的機會,而江闕則是因為想到了一些事所以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