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賀景升送出門后,江闕給白毛添了些食水,將沙發邊的落地燈打開,這才關上了客廳的大燈上了樓。
下午連著晚上坐了太久,他的腰背微微有些酸疼,上樓時忍不住抬手捶了兩下,揉按著進了二樓走廊。
走廊里燈光柔和,江闕刻意放輕了腳步,不料剛走到臥室門口,忽聽身后的房門傳來了咔噠一聲輕響。
江闕回過頭,只見宋野城已經換上了一套家居服,毫無睡意地站在門邊:“他走了?”
江闕點了點頭:“你怎麼還沒睡?”
“準備睡了,”宋野城抬手隨意抹了下洗臉時沾濕的額發,“你明天去片場麼?”
江闕濃密的眼睫在柔和光線中投下淡淡扇影:“去,但可能會晚點,沒你們那麼早。”
宋野城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點了點頭,忽然瞥見他按在腰上的手,疑道:“怎麼了,腰疼?”
江闕放下手:“沒事,坐久了而已,明天就好了。”
宋野城本想教育他別總久坐,但轉念一想這恐怕是文字工作者的通病,不是一時半刻隨便說兩句就能扭轉的,于是索性暫時按下不提,只道:“行,那你早點休息吧,晚安。”
江闕輕聲道:“晚安。”
宋野城隨即關上了房門,江闕獨自在走廊中站了片刻,轉身擰開門進了自己的臥室。
他住的這間其實并不是主臥,對面宋野城那間才是,原因無他,只是他不喜歡也不習慣太過寬敞明亮的環境——這也是這間房中厚重的窗簾從沒拉開過的原因。
江闕走到床邊將壁燈擰亮,拉開衣柜、打開行李箱,從箱蓋內的夾層里拿出了一張被對折了兩道的紙,坐回床邊將它展開,從床頭柜上摸過了馬克筆。
那是一張日歷,是那張已經被打上了許多紅叉的今年的日歷。
江闕拔下筆帽,給已經過去的3月31號畫上了紅叉。
三月底了。
距離日歷末尾被紅圈標記的11月14日還有七個半月。
時間越來越少了。
江闕悄無聲息地在心里默念了一聲。
半晌后,他起身將日歷重新疊起放回原處,去臥室自帶的盥洗間簡單洗漱了一番,回到床邊鉆進了被褥。
*
翌日,別墅區1號樓。
清早天還沒完全亮,樓外就已經有一堆人開始了奔走忙碌,不僅僅是工作人員,還有前來觀摩學習的很多配角。
“小李!去把窗戶遮光膜再檢查一遍!”
“來來來,樓道模型頂燈打開!”
這幢別墅已經經過了相當大的改造,從外部看最明顯的變化就是門前放置著一個集裝箱似的模型,與屋檐緊密貼合——那是一個仿公寓樓的樓道段落模型,從內部看完全與公寓式的走廊沒有區別。
《尋燈》劇本中,方至畢業成家后,一家三口所住的房子只是一間工薪階層買得起的普通公寓,而之所以能放在別墅區拍,主要是因為涉及家庭的幾場戲都是內景,所以只需要將別墅內部布置稍作調整,后期再將內景片段和在真正的公寓樓外拍攝的小區空鏡進行銜接,就完全可以移花接木。
別墅一層里的所有家具都已經變了樣,廚房和客廳被隔開,通往二層的樓梯被移動墻紙遮住,已經完全看不出上下層的構造。
二樓的主臥也修改了部分布置,客臥打造成了粉嫩的兒童房,三樓則不作為拍攝場景,被安排成了臨時化妝間、更衣室和休息室。
此時,三樓化妝間內。
許意和宋野城都被圍在鏡子前按部就班地做著妝發。
許意的栗色卷發被臨時染成了黑色,松松在腦后綰成了髻,鬢間隨意垂下兩縷,是一個十分居家的造型。
宋野城沒有太多要打理的地方,只把頭發隨便吹了一下,黑色高領毛衣外套了一件咖啡色麂皮大翻領的夾克,下身則是深色牛仔褲,是個比較常規的上班族打扮。
“野城哥哥,你怎麼不涂口紅呀?”
宋野城身邊,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抓著椅子扶手、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她叫徐妙,也是這部戲的演員,飾演的是方至剛上小學的女兒方喬。小姑娘不僅長得格外靈動,天分也極高,小小年紀就已經參演過不少電影電視劇,還拍了幾個家喻戶曉的廣告。
這會兒化妝師正在給宋野城修眉毛,宋野城腦袋動不了,只能用眼珠往她那邊瞥,笑著逗她道:“叫什麼哥哥?不是該叫爸爸麼?”
徐妙的媽媽也在化妝間,聽到這話在一旁笑得不行,而小姑娘倒是思路無比清晰,有模有樣地教育道:“還沒開始拍呢!戲里才能叫爸爸。”
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惹得一眾化妝師造型師和助理都忍俊不禁。
正在這時,化妝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宋野城敏銳地從鏡子里捕捉到了那個身影,頓時眸光一亮:“白老師?”
所有人立刻回頭看去,隨即紛紛熱情地叫著“白老師”打起了招呼。
江闕剛才在樓下就經歷過了這麼一輪,現下已經適應了不少,點頭回應著反手關上門,自然而然地走到宋野城身后,看向了化妝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