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傻話呢?”這次,荊璨還沒說完,宋憶南便急促地打斷了他,“我們怎麼會送你去精神病院?”
看著宋憶南有些著急的神情,荊璨點點頭,“嗯”了一聲。
“爸爸是不是給我聯系了醫生?”
“那只是心理醫生。”宋憶南以為他誤會了什麼,忙解釋。
“嗯,我知道……”荊璨說,“但我現在不想去看,可以嗎?”
他并不是不想治療,只是還有很事情沒想明白。他不喜歡把主導權交給別人,他想自己為自己找到一條能走的路。
其實不用看醫生他也知道,幻想來自于渴望。所以那時候荊璨放棄了繼續學習,放棄了對成功的渴望,放棄了對朋友的渴望。
他想著,如果什麼都不想要,那應該也不會再出現什麼新的幻覺了吧。
可賀平意是個例外。
荊璨重新扶住了那輛小車,車輪再次滾動起來,車子慢慢加速,然后以極快的速度轉了個彎。
他可以放棄一切,不當天才,不開車,不交朋友,以后什麼都不要,但是卻不想離開賀平意。
他現在只能想清楚這一點,除了這一點之外的事情,還是混沌模糊的,他還沒想明白要怎麼過以后的生活,沒想明白……要怎麼做才能不離開賀平意。
“那就不去。”宋憶南還沒說話,屋子里忽然響起了荊在行的聲音。
荊璨回頭,看到荊在行正站在門口。他并沒有進來,對上荊璨的目光后,也只是站在那繼續說:“你不想去我們不會勉強你,怎麼舒服怎麼來,我們也不會把你送去醫院。”
荊在行還是不太擅長說這些安慰人的話,話是好的,可到了他嘴里卻是干巴巴的,要是不細聽,會覺得和他平日里那些過分冷靜的陳述句沒什麼兩樣。
不過荊璨對荊在行足夠熟悉,所以很輕易地便從他的話里提取到了那名為“退讓”的東西。雖然荊在行這段時間一直在家,可這樣面對面交流他生病的事,還真是第一次。
荊璨怔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回完這聲,荊璨才發現荊在行身上穿著的又是一件自己從前不曾見過的家居服。荊璨歪著頭回憶,忽然發現,這次回來以后,他好像都沒再見過穿著襯衫、西裝革履的荊在行,從前這種裝扮似乎是半永久地固定在了荊在行身上,如今他卻是換上了從前并不曾穿過的家居服、運動衣。
家里的很多改變都是細小的,可一旦注意到,便再難忽視。比如,客廳里的電視重新投入了運行,越來越多的暖色調裝飾被換上,從前總是加班到深夜的人開始頻繁出現在家里……
荊在行說完這話便轉身走了,宋憶南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這兩父子有些地方是真的很像。情緒不好的時候,都是安靜地把自己憋在房間里,也不去做點什麼可以發泄的事情,就一直壓抑著自己。她每天都和荊在行睡在一張床上,自打發現荊璨生病以來,她知道荊在行的狀態也是每況愈下,一向作息很規律的人開始頻繁失眠,有好幾次,宋憶南都撞見荊在行大半夜站在荊璨的房間門口,面對緊閉的房門,卻沒有任何動作。
她建議荊在行跟荊璨聊聊,可荊在行卻難得沾上了踟躕不前的毛病,一直都沒付諸行動。
這天半夜,宋憶南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身邊又沒了人。
她起身尋到書房,看見荊在行坐在書桌前,面前攤著幾本相冊。相冊上盡是他們一家人的照片,都是宋憶南主張照的。
明明燈光很亮,荊在行的臉色卻仍顯得灰白。宋憶南有些擔心地走到他身邊,彎腰細細打量,問他:“你不舒服?”
她將手放到荊在行的太陽穴上,想幫他按一按,荊在行卻用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說:“有些頭暈。”
不知是不是因為休息不好,荊在行最近的血壓一直有點高。宋憶南趕緊拿來血壓計,給他測完,擰眉跟荊在行說:“要不要吃片降壓藥?”
荊在行搖了搖頭:“先不用,覺得需要了我會吃。”
宋憶南嘆了一聲氣,目光落到了書桌上。
相冊攤開的那頁,是荊璨坐在書桌前,他的面前鋪著宣紙,手里握著一根毛筆。小孩子看著鏡頭,眼中澄澈。荊在行記得很清楚,荊璨那段時間對書法很感興趣,每天放學都要先寫上兩幅字。荊在行覺得練字是在練風骨,練品質,所以也很鼓勵荊璨去練習。
宋憶南看著那張照片,不自覺彎了彎唇角:“小璨小時候,可真是可愛。”
水靈靈的一個小娃娃,配上一雙大眼睛,乖巧得很。
“嗯。”荊在行摸了摸那張照片,說,“是。”
宋憶南有一句話沒說錯,他見過那麼多小孩子,真的再找不出一個像荊璨那麼乖的了。好像從荊璨小時候開始,他的同事們常愛說的一句話便是:“我家那個可淘氣了,不像你們家小璨……”
“在行,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如果……小璨以后當不了天才了,就普普通通地活著,甚至可能他都不會取得像你一樣的成績,你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