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璨嚼了幾下,把提子咽了,才開了口。
“大概是我十歲的時候吧,那天有一場網球比賽,法網,費德勒對納達爾。那時的費德勒就差一個紅土上的獎杯就可以實現大滿貫,我特別希望他能拿那個冠軍。比賽的直播是在晚上,因為有時差,時間比較晚。我記得我那幾天把所有的作業、測試,都做到了完美,就是想換一個看這場比賽的機會。可是非常不巧,第二天我剛好有考試,我爸爸堅決不同意我熬夜看比賽。我和我爸爸爭論了幾句……”
“然后呢?”
“然后?”荊璨說到這,忽然有點心慌,他從果盤里拿了一顆提子,企圖用冰冰涼涼的汁水壓住那股心慌。
“然后……我爸爸拉了家里的電閘。”
荊璨永遠都記得,他正等著下一個發球,祈禱著費德勒能發球得分,四周卻忽然完全黑了下去。
他怕黑,最怕這種突然陷入的黑暗。他縮在沙發上不敢動,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緊接著,他聽到腳步聲、關門聲。
這場在別人看來似乎根本稱不上“叛逆”的事,卻是荊璨唯一的一次反抗。只不過他失敗得徹底,他終究沒有看到那場比賽,費德勒也沒有在那天捧起紅土上的那座獎杯。
屬于費德勒的全滿貫遲了兩年,屬于荊璨的童年卻是永遠過去了。
人們對于錯過的事情總會覺得無比可惜,荊璨到現在回憶,那種遺憾和失落的感情都仍然絲毫未減。許是因為荊璨的眼底一下子黯淡得厲害,賀平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賀平意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翻出來看了一眼,打了個響指。
"怎麼了?"荊璨見他突然特別高興,有點好奇。
“你看你,非讓我換睡衣,這還沒躺呢,又要換回去。”賀平意把手機先撂到桌上,又把剛系好的扣子解開,“去,穿衣服,帶你去取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
賀平意都把衛衣換了回來,荊璨還坐在那發愣,賀平意便直接把他拉起來,親自動手給他穿外套。荊璨順著賀平意的指令抬胳膊,還歪著腦袋追問:“什麼新年禮物?”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電動一路開到學校附近的一條街上,在一家音像店門口停下。
在這個連飯店都不開門的日子,這家音像店的大門依舊大開,玻璃上還貼著“新年快樂”四個大字。音像店的名字有點奇怪,叫“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
荊璨停在店鋪門口的石階前,像是看什麼珍稀物種一樣打量著這家店。在這個年代,音像店也的確可以算是珍稀物種了,比起販賣唱片、磁帶,音像店似乎更多地傾向于販賣情懷。網絡世界的發展擠占了實體空間,也擠占了那個可以和喜歡的人一起聽音樂、欣賞專輯封面的地方。
音像店里放著一首歌,荊璨沒聽過,但這個女歌手唱得很清晰,荊璨能夠清楚地分辨出,副歌部分的歌詞是“你說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我們死也要在一起。”和店名很配,荊璨不禁想,這里面是不是有個什麼特別的故事。
賀平意插著兜蹦進了店,帶著一股冷風跟老板打招呼:“浩哥新年好啊。”
“喲,來的夠快的啊,你也是夠無聊的,大過年的還跑我這來提貨。
”被叫做“浩哥”的人穿了件黑色衛衣,外套一件灰色的工裝馬甲。他臉上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有點年紀了,但是這身裝扮卻是年輕得很。
賀平意笑了一聲,把荊璨拉到身側:“帶我朋友來看看。”
浩哥見著荊璨的臉,竟然愣了一下,然后咧開嘴笑了:“這個小娃娃看著可真乖。”
小娃娃?
荊璨因這稱呼抖了抖眼皮,把臉轉向了賀平意。
“他跟學生都這麼叫。”賀平意在荊璨耳邊小聲說。
“老板,包裝紙可以自己挑是嗎?”有個剛結完賬的女生站在柜臺旁,指著一旁的包裝紙問。
“對,”老板跟小姑娘說話時變得輕聲細語的,“新年活動,有包裝紙有裝飾花,自己選啊。”
賀平意帶著荊璨往里走,邊走邊說:“你知道麼,這家音像店是24小時的。”
“24小時?”荊璨驚訝,“為什麼?音像店需要24小時麼?”
“嗯,老板原話是,白天是給人開的,晚上是給鬼開的。”
荊璨打了個哆嗦。
“可是,”荊璨有些好奇,“這家店真的能盈利嗎?”
賀平意聽了,停下腳步,拉著荊璨又往回走了幾步。他指了指浩哥的電腦,跟荊璨說:“你看他在干嗎?”
電腦屏幕剛好被浩哥的身體擋著,荊璨朝賀平意那側歪了歪身子,半張臉湊了到了賀平意的身后,才看見浩哥的電腦屏幕。
“寫代碼?”
賀平意挑挑眉:“對,他是個程序員,靠這個掙錢。音像店就是他想開才開著的。”
“哦……”荊璨點點頭。
他們很快到了那一面古董CD墻,賀平意指了一下:“這都是老唱片、老磁帶什麼的,電影也有,現在已經成了收藏品,浩哥這東西還挺多的。
”
一張張CD像磚瓦,觸目所及,滿是時間歲月的痕跡。
“你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去給你準備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