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荊璨記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自己做公交去那麼遠的地方。他兜里揣著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三百多塊錢,可是到了商店。原本放著馬達的展示櫥窗卻空空如也,店員見他一直站在那里,便走上前,問他需要什麼。
荊璨當時指了指那個已經空了的櫥窗,仰頭問:“請問那個馬達呢?”
售貨員回憶了一下,說:“已經被買走了,這個馬達是限量款,現在沒有貨了。”
荊璨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的心情,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不是什麼想要的東西都可以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時機不對,或是別人橫插一腳,都可以讓他永遠失去他喜愛的東西。
賀平意給荊璨買了個烤紅薯,荊璨剝皮時有些心急,燙到了指尖,直跺腳。賀平意便把烤紅薯接過來,給他剝好。
荊璨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拿著烤紅薯,跟著賀平意在這條街上玩了一個又一個游戲。他們在這里逗留的時間有些長,以至于到了荊璨該要回家的時間,都沒來得及去電玩城。
荊璨很是遺憾,坐在公交上,還在不甘心地問:“真的沒有更晚的車次了嗎?”
賀平意搖搖頭,又安慰荊璨說:“下次再去電玩城,時間太趕也玩不好。下次找個時間,帶你去玩一天。”
也沒什麼別的辦法,荊璨只好點了點頭。
徽河的火車站前架著一座長長的天橋,無論進站還是出站,都要經過。天橋的欄桿早已刻滿了時間的痕跡,銹跡斑斑,漆皮脫落,像是要以并不美麗的姿態,在每一個離開或到達這座小城的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離發車還有一段時間,荊璨走到天橋上朝下望了一眼,伸手拉了拉賀平意的胳膊。
”候車廳人多,咱們在這待會兒吧。”
賀平意點點頭,便將兩只胳膊搭到欄桿上,陪荊璨看著橋下來來往往送行、接站的人。荊璨還戴著賀平意送他的小綠帽子,短短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但太陽留世間的最后一點暖光,還是蹭著帽檐邊緣,溜到了他的鼻頭上。荊璨將下巴抵在欄桿上趴著,轉著目光觀察著這個熱鬧的車站。
賀平意無意間側頭,看到的便是荊璨這副完完全全沒有任何攻擊性的樣子。
“這個車站,真的好舊啊。”看了一會兒后,荊璨感嘆。
“嗯,”賀平意回過神,應了一聲,“這車站可比我年紀大多了。不過東邊已經在建高鐵站了,等建成了,這邊的人應該會少不少。”
“啊……”
舊的事物總會慢慢被新的事物取代,好像哪里都逃不過這個規律。
賀平意頓了頓,又說:“不過,估計高考之前是建不成了。你高考以后還會來這嗎?”
賀平意問得突然,荊璨來不及考慮,有點納悶地看向賀平意:“嗯?”
“通了高鐵的話,這到北京也就半個多小時,如果你高考以后還會過來,就可以坐高鐵了,能方便不少。”
“哦……”
荊璨這樣一個音一個音地往外蹦,聽在賀平意耳朵里莫名有點好笑,他推了把荊璨的后腦勺,問他:“你在這給我唱歌呢?”
這話也不知道是戳中了荊璨的哪個笑點,他一下子笑個不停,白白的下巴因著身體的顫動不住地來回蹭著欄桿。
夕陽,車站,笑。
三個事物融合在一起,催生了一種柔軟的情緒。
賀平意忽提起手,碰了碰荊璨的臉。荊璨察覺到,轉頭看他。
“干嘛?”
“沒事,”賀平意搖搖頭,接著將手摸到荊璨的下巴上,“漆皮都沾上了。”
剝落的漆皮因為壓力而碎得徹底,一粒粒,嵌進了被硌紅的皮膚,和那日在賽車場,荊璨怎麼都擦不掉的手上的斑駁一樣。
“不太好弄啊這個。”賀平意用指肚蹭了幾下,皺著眉道。
荊璨把手機舉到眼前,看了看表:“要進站了吧,要不算了。很明顯嗎?”
賀平意站直了身子,端詳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離近了看還挺明顯的,臟猴一樣。”
荊璨不大滿意這個比喻,靜默地看了賀平意幾秒,憋不住地抗議道:“怎麼在你嘴里,我不是像驢就是像猴啊?”
賀平意抖著肩膀笑,手上的動作也跟著不穩了,撓得荊璨下巴直癢。荊璨顫著眼睫往后躲了一下,不讓他擦了。
“沒時間了,我得走了。”走過賀平意身邊時荊璨還使勁用手蹭著下巴,結果猝不及防,胳膊被一只手拽住,那個裝禮物的袋子同時撞到兩個人的腿上。
“等一下啊,擦掉再走。”
賀平意用一只手托著荊璨的下巴,把他拉近,又微微彎腰湊近,繼續幫他清理著那點頑固的痕跡。
一次次的摩擦帶來了皮膚的迅速升溫,荊璨仰著頭的姿勢使得他正好直視著賀平意垂著的眼睛,荊璨看著看著便走了神。
“你這也是讓人服氣,趴的時候沒感覺到有臟東西嗎?”
清理了一大半,看到荊璨的下巴都被他搓紅了一點,賀平意忍不住嘮叨,可他抬眼看到荊璨,卻發現荊璨正盯著自己看,就如同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眼底溫柔得能掐出水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