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璨一直沒出聲,大概是擔心他睡著,一路上賀平意都不時用手碰碰他,跟他講句話。
“荊璨,別睡著。”
賀平意的提醒響起,荊璨睜開眼,仰起頭,半張臉靠著賀平意,開始注視著他的后腦勺發呆。
“荊璨?荊璨?”
賀平意得不到回應,已經一只手拽上了他的胳膊,就差把車停下來將他晃醒了。
“在,”荊璨拿臉蹭了一下賀平意的背,低頭看向他伸過來的手,“醒著呢。”
他這樣答著,慢吞吞地將自己的手從賀平意的外套下抽出來,虛虛地懸在賀平意的手的上方。荊璨沒敢繼續往下握,但燈光之下,影子讓一切的心思都無處遁形。荊璨盯著地上虛晃的影子,仿佛交握在一起的兩只手逼得他在今晚第二次紅了眼眶。緩了緩神,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拍了張照,然后像是生怕這照片會消失似地,手指蹭著屏幕,不做聲地看了好一會兒。
到了荊璨家門口,荊璨下車,要把衣服還給賀平意。
“別脫,你穿著,”賀平意坐在電動車上,身子微微弓著,他看了黑漆的屋子一眼,“你家有人麼?”
略微猶豫之后,荊璨搖了搖頭,如實說:“沒有。”
要在平時,荊璨可能會撒謊,但或許是因為今天身體的不適,或許是經過方才一路,他對賀平意的后背產生了太強的貪念,此刻的他真的舍不得賀平意離開。
想了那麼久都沒想出來像樣的借口請他來,今天卻毫不費力地實現了。
賀平意把電動車推到荊璨家的院子里,隨荊璨一起走進客廳。燈光大開,處在明亮之下的荊璨感到略微的不自在。
反倒是賀平意,先開口問他家里的藥在哪里。
“我去拿。”荊璨應了一聲,走到電視柜前。這些應急物品所在的位置,宋憶南都曾特意交代過。
荊璨還在藥箱里翻找,賀平意已經到了他身后。
“有體溫計麼?先量個體溫。”說著,賀平意將左手覆到了荊璨的額頭上。兩個人站得太近,荊璨本就背對賀平意站著,此時額上一個力量,使得他抬起了頭,后腦勺的頭發絲兒都蹭到了賀平意的下巴。他一時忘了手上的動作,木呆呆地瞪著前方的墻壁。
“又走神?”賀平意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到一邊去。
藥箱里的東西很全,賀平意很快找到了體溫計、退燒藥,又轉頭問荊璨:“嗓子疼麼?”
像是收到了什麼指令,荊璨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答:“疼。”
賀平意聽了,便又用食指與中指扒拉兩下,挑了一盒消炎藥出來。
找好了藥,賀平意又順著荊璨的指引到廚房找到了熱水壺,燒了一壺水。荊璨坐在沙發上量體溫,盯住茶幾的一角,凝神去聽身后的動靜,卻始終不敢回頭看。
清脆的一聲響,荊璨看著昏黃的燈影撞向杯中水面,水面亂顫,四處奔散,不知到底是要在這方寸之內找尋什麼。
沒等水面落穩,玻璃杯就被賀平意又拿了起來。荊璨縮著肩膀,看賀平意用兩個水杯將水倒來倒去。估計是剛燒開的水太熱了,杯壁燙手,賀平意總會時不時翹起某根手指,這樣交替著、只用幾根手指去握手中的水杯。荊璨低頭瞧了一眼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暗嘆賀平意的手指真長。
估計到了五分鐘,荊璨乖乖把體溫計取出來,對著燈光看了一眼。
“多少度?”賀平意握著杯子,回頭問他。
“三十九度二。”
“嘶。”賀平意倒吸了口氣,“要不還是去醫院吧。”
“不用。”荊璨要把體溫計甩下去,剛開始動作,手中的體溫計就已經被賀平意抽走。
荊璨從茶幾上撿起賀平意剛剛拿過來的藥,仔細檢查每個藥盒上寫的名字,然后晃了晃其中一個,說:“這個我吃不了,我對阿奇霉素有反應。”
“嗯?”賀平意問,“什麼反應?”
“會吐。”荊璨永遠都忘不了,小時候生病被老師帶著去醫院,因為用了阿奇,一邊輸液一邊吐得昏天黑地的慘烈景象。
“那我去給你換一個,”賀平意已經起身,“羅紅霉素可以麼?”
“可以。”
賀平意辛辛苦苦倒的水應該已經涼了一些,荊璨瞄了一眼他正低頭找藥的背影,悄悄往旁邊挪了一個身位,然后彎身,認真觀察了玻璃杯三秒,再將自己的手指一個個蓋到賀平意留下的指紋上。
端起水杯的一剎,賀平意剛好轉身。荊璨心虛地舔了下嘴唇,把手里的藥匆匆塞到嘴里,灌了自己一大口水。
水溫剛好。
大概十一點半的時候,荊璨的體溫還是沒有降下來,賀平意這時已經在考慮自己今晚要不要留下來,但荊璨倔得很,一直強調自己一個人真的沒事。
“這樣,”賀平意退了一步,“你先上樓躺著,我給你弄個冰袋冰敷,你好點了我再走。”
“別,”荊璨看了一眼立鐘,有點著急,“太晚了,你快點回去吧,你爸媽該擔心了。”
“我跟他們說過了。
”賀平意也不跟病號廢話了,攬住荊璨的肩膀,半推半扶地送他上樓。
“真的不用賀平意,我嗓子疼得不厲害,吃了藥睡一覺明天肯定就好了,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