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平意停下來,朝欄桿那邊靠了靠,將手臂伸直了搭在欄桿上往下望。視野下方鉆出一個人影,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戴著厚厚的眼鏡。
賀平意愣了愣。
荊璨嗎?
他又稍稍探出脖子,仔細瞧了一眼。確認了那是荊璨之后,賀平意便將手臂曲起,趴到欄桿上,看他到底在干嘛。
而樓下,荊璨小跑著前進,在一個排水渠的位置朝側邊伸出一條腿,擺出一個汽車甩尾的姿勢,在地上劃出了一個弧線,轉了彎。
賀平意把下巴從胳膊上抬起來,看到荊璨又跑了兩步,然后停下來,回過頭去看自己剛剛跑過的路。
“喂。”
賀平意突然開口,樓下的荊璨被嚇得打了個哆嗦,猛地仰頭看過來。
見他一副慌亂的表情,賀平意維持著笑,問:“聽說你用排水渠過彎,真的假的啊?”
像是在建立某種默契,長久的時間內,荊璨都安靜地保持著仰望他的姿勢。賀平意彎了彎腰,身子朝后躬去,又趴下來,將下巴埋在了胳膊上,看著荊璨。
“啊?”荊璨的回應很標準,還配上了一副有些懵懂的表情。
“我們來一圈?”賀平意說了這麼一句,然后笑著轉身,下了樓。
“怎麼還沒走?”見荊璨朝自己看過來,賀平意朝他挑了挑眉,問。
“做作業來著。”
忽然起了一陣風,荊璨原本站在一個小石階上,風一吹,不知是冷還是沒站穩,他從石階上下來,跺了跺腳。荊璨額角的頭發偏長,此刻他低著頭,額角的頭發飄起來一片。
“最近降溫,早晚更冷,你應該多穿點。”
兩個人并排沿著教學樓往外走,聽到賀平意這樣說,荊璨看了他一眼,認真地回答:“我還穿了校服外套,你只穿了短袖。
”
“嗯,”賀平意想都沒想,立馬說,“問題是我不冷啊。”
荊璨踢了一腳腳下的石子,小聲說:“我也不冷。”
也就是繼續走了兩步吧,荊璨打了個噴嚏。賀平意低頭,笑出了聲。荊璨輕輕看了他一眼,抿著唇不說話了。
“你怎麼走?”賀平意岔開話題,問,“騎車?”
“走路。”
大概是為了給高三學生營造一個安靜的學習氛圍,七中的高三校區已經不在城市的中心地帶。偏到什麼程度呢?校區建成有五六年了,但周圍的區域到現在也沒完全開發。白天這里都沒什麼車,到了晚上,更是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不過好在徽河市小,雖然這里算是意義上的城市邊緣,但離市中心也沒有很遠。
荊璨是第一次在這個學校待到這麼晚,說完這話,他望了望學校大門的方向,有些無奈地垂了垂眼睛。
一顆石子又滾了出去。荊璨心想,就不能多裝幾盞燈麼。
賀平意一直留意著荊璨的表情變化,他忽然覺得荊璨這個人很矛盾,順便懷疑自己先前對于荊璨的認知是不是錯了。之前見到荊璨,在他不說話的時候,賀平意便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麼,但是這會兒,這人的心思、每一次的情緒轉折,分明是實時同步到了臉上,單純到不能再單純了。
看他緊鎖著眉頭,卻什麼也不跟自己說,賀平意便拍了拍他肩膀:“你跟我去拿車吧,太晚了,一起回去。”
一瞬間,荊璨的臉上涌現了一絲驚喜和解脫,在他抬頭看向賀平意的時候都沒有消散。
賀平意再一次在心里否定了自己先前對于荊璨的判斷,這麼一小孩兒,他是怎麼覺得他心思很深的呢?
兩個人拐進了車棚,在賀平意的帶領下,徑直走到了一輛小電動車的旁邊。
看著車把上那兩朵紫色小花的圖案,荊璨猶豫了幾秒,小聲問正在開鎖的人:“這是你的車啊?”
“不然呢?”賀平意踢開腳架,把車推了出來,“我還大晚上在這偷車啊?上車,不許嫌慫。”
荊璨挪到后座旁邊,轉著身子比劃了兩下,都沒坐下。
“叉著腿坐,穩當。”賀平意說完,朝后伸手,“書包給我。”
等了一會兒,手上都還是沒有重量。賀平意轉頭,看見荊璨在盯著自己的手發呆。
“發什麼呆啊?”賀平意側過身,又朝他遞了遞手,“給我呀。”
學校里不讓騎車,不過這個時間,賀平意和荊璨騎著車在學校里兜兩圈都沒人管了。
“誒,你們文科班,也那麼多作業麼?”
“什麼?”
賀平意突然說話,荊璨走著神,沒聽清。
“作業,我怎麼覺得這老師們留的作業太多了點,我做卷子做到現在,還剩了一大堆沒做的。”賀平意稍稍調整,從一個減速杠的邊上繞過去,“你趕什麼作業來著?也是課后習題麼?”
后座,荊璨推了推眼鏡框,停了一會兒,才不大自然地說:“不是,是語文作業……作文。”
“啊?”賀平意以為自己聽錯了,“作文?”
“嗯,”荊璨老實地回答,“不會寫。”
賀平意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從荊璨后面這三個字里聽出了點委屈的情緒。
“我也是,”賀平意笑了,解圍,“我也不怎麼會寫作文。”
許是因為對自己來說不是什麼光彩的話題,荊璨沒再搭話。賀平意騎起車來容易變懶,特別是這會兒街上這麼安靜,要不是因為帶著荊璨,他可能會慢悠悠地騎到自己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