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開了白菊的花瓣,清雅的花香散落于空氣中,卻無人在意。
林洛清順著花香,抬眸朝季樂魚望去。
季樂魚面容憂靜,似是在為季振鴻的逝去感傷,然而他很清楚,他根本不會為季振鴻感到一絲難過。
能讓季樂魚難過的人,從來都不包括季振鴻。
他還什麼都不知道,也因此,他對季振鴻,和路過的路人并沒什麼不同。
不,林洛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時候林非和季樂魚都還很小,都是剛上小學的年級,有一年,他們去季家老宅過年,回來之后,林非找季嶼霄去借《安徒生童話》,委婉的暗示季嶼霄他的父親可能并不喜歡他。
而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無疑是他和季樂魚發現了什麼。
林洛清靜靜的望著斜前方的季樂魚,他的表情平靜又憂傷,似是為親人的離開而傷心。
可他心里大概是愉悅的。
季振鴻不喜歡季嶼霄,季樂魚發現了這件事,那他這輩子就都不可能對季振鴻再有一絲的感情。
他甚至不會像看路人那樣去看他,而會厭煩他,憎惡他。
季振鴻之所以能安安穩穩的走到生命的終點,不是季樂魚對他有什麼感情或者他有多仁慈,而是因為他是季嶼霄的父親。
他不知道季嶼霄也和他同樣的憎惡著季振鴻。
他不舍得季嶼霄難受,所以他將心比心的覺得,自己的父親不開心,做孩子的也不會開心。所以他即使厭惡季振鴻,卻什麼都沒做。
他的愛恨清晰又簡單,可以為了自己在乎的人提起屠刀,也可以為了他在乎的人立地成佛。
季振鴻就是最好的體現。
而這些,季嶼霄都不知道。
因為季樂魚什麼也不會說,不會在他面前露出任何自己兇狠的樣子。
就像季嶼霄也永遠不會告訴季樂魚他父母死亡的真相一般。
他們彼此用著自己決定的方式保護著對方,用盡一切,想讓對方開心。
于是,他們都擁有安穩美好的夢境。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秘密。
季嶼霄的秘密早已伴隨著季振鴻的死藏于地下。
季樂魚的秘密永遠只會和林非分享。
而林洛清,林洛清保守著他們的秘密,給予他們充分的理解和支持,讓他們能繼續堅強的篤定的向前走。
不管是季嶼霄,還是季樂魚,他都愿意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護他們的秘密,保護他們現在的幸福與安心。
落雨了,昨天才暫停的秋雨,不知不覺,又落了下來,像是沒有盡頭的眼淚。
林洛清撐開傘,上前一步,走到季嶼霄身邊,將傘罩在了他的頭頂。
季嶼霄回頭望去,仿佛回到了那天他立在季嶼凌墓前的那一刻。
那時,也是林洛清突然出現,撐著一把傘,遮蔽了他面前的風雨,隨后抱住了他。
一如現在,他默默站在他的身邊。
這麼多年了,好在,他的身邊始終有他。
季嶼霄深深地看著他,許久,握住了他握著傘的手,轉身,朝外走去。
季樂魚跟在他身后,林非撐著傘,遮在他的頭頂。
季家其他人跟著他們的腳步,一步步,結伴著走出了這承載了太多亡魂的地方。
季嶼霄回了家,吃了飯,進了自己的臥室。
他坐在陽臺上,看著外面淅淅瀝瀝落下來的雨。
林洛清就坐在他的身邊,安靜的,什麼也沒說。
從陽臺往出望去,能看到不遠處院子里的花園,一場秋雨下來,打得花園的花朵紛紛低下了頭,落下來花瓣枝葉。
世界在雨水中模糊起來,季嶼霄看著不遠處的花園,想起什麼的,聲音清淺的開口道:“我不確定我媽媽愿意和他葬在一起。”
——他沒有把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安葬著一起,他們之間隔了一個小小的“小花園”,以此為戒,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她生前不知道那些事,她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是最幸福的,也是最可憐的。”他的語氣有說不出的憐憫。
林洛清握住了他的手,靠著他的肩膀,“沒事。那就不葬在一起,反正有你哥哥嫂嫂陪著她,你媽媽也不會寂寞的。”
季嶼霄點頭。
他抽出林洛清握著的手,摟住了他,眼底有著說不出的疲倦。
他曾經以為他痛恨季振鴻,恨到恨不得讓他代替他哥去死。
可是當季振鴻真的死了,他卻也好像并沒有什麼喜悅,有的,只有滿心的疲憊。
他的親人一個個的陸陸續續的離開了他,他的母親,他的兄嫂,他的父親,他一路向前走,一路失去。
明明他從來都是最不喜歡離別的人,卻一直在不停的告別,揮手送走每一個人。
季嶼霄嘆了口氣,抱緊了林洛清。
林洛清抬手圈住了他,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脊背,安慰著他。
沒有人知道季嶼霄背負的壓力與承受的負擔,他在季嶼凌死后站出來,接手了季嶼凌名下的所有遺產,接手了季氏,也接手了季樂魚這個孩子。
他拒絕將季樂魚交給自己的父親撫養,他親手將自己的親生父親送進了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