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一襲黑影掠風而過,削瘦的身形利落如箭。
齊驥原本正靠在峽谷旁的一棵樹下打盹,卻忽然驚醒,這時他抬頭一看,便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掠而過的黑影。
齊驥劍眉一皺,提步便追了上去。
然而林縉的動作太快,齊驥追了幾下,便再也搜尋不到林縉的身影,這時他抿了抿唇,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幽深的峽谷,最終還是選擇默默回到了原地。
旁人他不管,但他得等著江逐月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齊驥心中總覺得,這通天碑非江逐月莫屬。
因為江逐月是他第一個見到的,真氣如此純粹的修士,而性情雖然驕傲了些,卻十分純真自然。
這讓他覺得,自己先前一直崇尚的補養煉體之法似乎是走偏了。
想到這,齊驥便又回到了那棵大樹下,開始打坐。
可齊驥卻沒有發現,不遠處的山峰上,一襲黑衣正靜靜凝視著他。
林縉立在寒風中,玄衣和長發被吹得飄飄蕩蕩,就如同他的一顆心一般,有如不定飄萍。
而這時,他腦海中那個溫潤的嗓音又淡淡道:“那修士應當是齊國侯府的小侯爺,他小時候我見過一次。家世倒是同阿玉很般配。”
林縉閉上眼,猛地回歸到自己的識海中。
一片空曠荒涼的茫茫雪原之中,只有一方極為渺小的棋桌,一身白衣的顧劍書就靜靜坐在那,衣衫上不沾半分雪花,姿態淡泊從容。
一襲黑衣的林縉走過去,冷聲道:“你又想說什麼?”
顧劍書抬頭看了他一眼,笑笑道:“我不過是想提醒你,要克制。
”
林縉眸中隱約有紅光浮現,但很快他便垂下了眼睫,閉上了眼睛。
顧劍書把這一切看在眼中,目光微動:“你若不是天魔之體,只是個尋常修士,即便你是東方聞鶴的徒弟,我也愿意給你改邪歸正的機會,可惜你不是——”
林縉淡淡道:“這話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顧劍書又問:“所以你要不要幫我殺東方聞鶴?”
林縉:“你要殺是你的事。”
說完,林縉又淡淡道:“你是覺得,激發了我的天魔之體我便會恨他,殺他。可惜你的算盤打錯了。”
顧劍書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反而又笑道:“我早就猜到他養你的目的,天魔之體修煉本就不同于常人,一日千里也是常有的事。當年我和阿碧聯手傷他,想必傷得不輕,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讓你去替他光耀天劍宗門楣,若是你一直聽話,他便一輩子都有靠山。若你有朝一日不再聽話,他也可以告訴所有人,是為了壓制你身上的魔性,才功力大減,還可以借刀殺人。”
林縉漠然不語。
顧劍書又道:“讓我猜猜看,他對外已經閉關多少年了?三百?還是五百——”
“即便他再如何卑鄙無恥,我也不會殺他,利用是一碼事,養大我又是一碼事。”林縉淡淡打斷了顧劍書的話。
過了片刻,他又道:“我會帶你去見他,但不會讓你殺他。”
顧劍書沉默了。
林縉這時又看了顧劍書一眼,冷聲道:
“而無論是齊小侯爺也罷,齊大侯爺也罷,我也不在意那些門當戶對的東西,等我有朝一日能真正控制了魔心,我一定會去把阿玉找回來。
”
顧劍書聽到林縉這話,一直溫潤平和,不起一絲波瀾的面容上終于顯出一絲悵然。
過了半晌,他低頭笑了笑,道:“真好,若是東方聞鶴對我也有你對阿玉的半分,我也知足了。”
林縉轉過頭,不去聽顧劍書的慨嘆,而是靜靜閉上眼,走到不遠處的一塊巨大的寒冰上坐了下來,開始打坐。
自從他魔心被顧劍書激發之后,他的腦海中便開始源源不絕地涌入有關他身世的傳承記憶。
他也終于明白先前那個一直在他腦海中叨叨的聲音,其實就是他自己的本心。
天魔之體固然是萬魔之首,但也不是萬惡之源。
而在魔心被激發的那一刻,林縉才發覺,原來他對江逐月的喜歡遠不止他曾經以為的那麼多。
他也終于明白,東方聞鶴曾經讓他的壓抑的,并不是惡,而是他的本心。
只是驟然激發魔心,天魔之體的能量過于強烈,林縉難以克制住內心的**,有好幾次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干脆把江逐月抓住,將他帶回魔界,兩人就這麼長相廝守一輩子。
可他不能這麼做。
所以他在這里守了整整十日,趕走了所有來峽谷尋找機緣的妖獸和修士。
即便拼著被通天碑灼傷的永久痛楚,也要讓江逐月親自拿到通天碑。
這樣,就算有一日他魔心爆發,控制不住自己,江逐月也有足夠的能力去自保。
他現在想到的,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而自從顧劍書激發了他的天魔之體之后,林縉便發覺若是自己想要驅逐顧劍書,其實并非難事。
但他既然已經答應了顧劍書,便仍是留著顧劍書的魂魄在體內。
林縉的傳承記憶里大多數都是關于魔的東西,而東方聞鶴也從未教過他正經的修煉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