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野攥緊手機,鋼化玻璃的碎屑刺進手里,血液滲出。
想要保護的永遠不能得償所愿,為什麼?為什麼換了世界依舊如此?
g市城建由于鋪設時間早,道路都偏窄。
車載電臺傳來字正腔圓的主持人:在向陽北路……發生嚴重車禍,現場情況復雜……造成本段交通擁堵……
司機降下窗,試圖緩解壓抑氣氛,“你別急,醫院離這就一公里多點,只用等到……”
“咔。”
車后門敞開,蘇野手扣在門把上,“不用了。”
司機還來不及反應,人就沖出去,奔跑在混亂擁擠的車流中。
身姿矯健,堅強而獨立。
五分鐘后。
蘇野跑進醫院大廳,喘著粗氣乘上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他全身脫力,膝蓋重重砸在電梯底板。
汗滴接連不斷滾落在地面,深色一片。
“叮”
蘇野抬眼,眼睫毛上的汗辣得他眼睛刺疼,撐著身子踉蹌起身出去。
長長的走廊末尾,ICU亮起紅燈“手術中”,兩側的鐵椅子上。
蘇母坐在左邊,蜷縮身子單薄脆弱,她的手肘碰大腿,掩面低低哭泣,聲音滿是悲切和無邊的無助。
身邊是穿著工服的數名建筑工地師傅。
右側立著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他的背后跟著無數關切、西裝革履的下屬。
形成更刺眼的對比。
跟從是席氏旗下另家子公司的管理層,并沒有見過蘇野。
一只手攬住蘇母顫抖的肩膀,她緩緩抬起頭,對上有些赤紅的眼眸,再也控制不住地撲進蘇野的懷中。
“小野……老蘇他……”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蘇母和蘇父的感情一直很好,蘇母平時缺根筋,蘇父會在旁邊提醒著,即使是破產后,也沒讓她受過半點的苦。
蘇野用手輕撫她的背,聲音沙啞,“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母斷續地說,因為心中巨大的悲愴,無法表達清楚事件過程。
“我來說吧。”
一道冷冽的聲音在他身后傳來。
蘇野轉過身面對他,席妄黑發凌亂,臉頰帶著幾道沒處理的擦傷,發皺的白色襯衫上點點的血跡。
蘇野第一次見到他稱得上是狼狽的樣子。
“在視察工地的時候,我和蘇先生都在上面,二層的腳手架發生松動,塌了。”
他用平靜的語氣敘述過程,似乎這是件無關緊要的事,容不進他的眼中。
蘇野瞪大眼睛,死死皺眉,“就這樣?”
席妄沉默。
蘇母旁邊的師傅們激動站起來,“老蘇要不是要救你,怎麼會掉下去!!你這怎麼不說啊!?”
“你們這幫有錢人的命是命,我們的就不是,就可以隨便踐踏嗎!?”
“你們還有沒有點良心?!”
厲聲的指責中,男人身后穿戴整齊的高層們,全部上前護住主人,“滾滾滾,那人自己摔下去被鋼筋扎個對穿,關我們什麼事?”
“再亂說,小心告你誹謗!”
工人師傅冷哼,“別披了張人皮,就真當自己是人了!”
“你說什麼,找死嗎?!”
聲音越來越響,雙方作勢要在醫院大打出手。
一聲低喝,“夠了。”
殘影閃過,只聽砰地一聲,蘇野把席妄壓在墻上。
雙眼赤紅滿腔憤怒,“到底為什麼!”
全場安靜下來,只有蘇野起伏的劇烈呼吸聲,一滴淚從他眼角無聲落下。
席妄平靜地凝視他,伸出手想幫他拂去淚水,被無情拍開。
所有人倒抽了口涼氣。
“說啊!”
蘇野扣住他的領子往前拽,攥緊領子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席妄靜靜道,“掉下去的是我,你會不會難過。”
他毫不避諱地直視蘇野銳利的眼神,淡然平靜地黑眸最深處,藏著不易察覺的苦澀。
一閃而過,快到像是幻覺。
蘇野腦子里亂作一團,用力推開席妄,轉過身挺直脊背,“出去,別讓我再見到你。”
席妄后背撞在墻上,悶哼了聲。
下屬們七手八腳地圍上去,慌亂地問,“席總,您的傷沒事吧。”
蘇野瞳孔微微一縮。
其中一位高管用手指著蘇野,“你這小子——”
手隨即被人壓下來,席妄抬起眼皮,“對他說話客氣點。”
高管愣住,“……席總?”
席妄目光在少年故作堅強的背影上停留,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走。”
“是,您小心。”
一行人乘坐電梯,下屬關切道:“我去安排徐治醫生給您看看,背上的傷口……”
“擦傷而已,”席妄抬起頭,電梯的倒影中眼眸寒光一片,“直接回公司。”
下屬亦步亦趨,“好的。”
敢踩在席總的底線上,真是有勇氣。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后,蘇野渾身的力氣頓時被抽中,他緩緩閉上眼。
自己用袖子抹干淚痕,強打精神。
他坐在蘇母的旁邊,攬住她,“別擔心,爸肯定沒事的。”
蘇母喃喃:“可千萬不能有事……”
那是種安靜到可怕的等待,壓得他幾乎喘不來氣。
手術中的燈驟然暗下來的時候,蘇母渾身抖,只能由蘇野攙扶著站起來。
門打開那一刻,蘇母瞬間充滿力氣,沖過去,“醫生!他沒事吧?”
醫生摘下口罩,“你是病人家屬吧,病人基本脫離危險,你們不用擔心,只是還需要在重癥觀察一段時間。”
蘇母緊緊攥住蘇野的手,對醫生不斷的,“謝謝您,您真是大恩人……”
蘇野抬起頭,長長吁了口氣,整個人重新回到地面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