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蕭的指尖扣在手心里,哆哆嗦嗦的想起季歸鴻早前的責罵。
“你若還有些用處,若還記得我是你父親,你便還能少吃些苦頭。”
“起來!”那丫頭不讓季蕭發呆,只給他穿好衣服便一把拉起他,又胡亂的將自己手上的披風塞到他手里,然后將他推出門去,“一會兒進屋聽話些,你也能少受一些苦。”
外院明光閃爍,隔著門傳來不少女子嬉笑的聲音,燭光之中舉手間能看觥籌交錯的影子。
季蕭只偏頭看了一眼,就給那丫頭推搡著弄進了一側的主屋里,“在這等著,別想跑,若是跑了,”她冷笑著頓了頓,“老爺說了,你若是不想跟貴人,便讓外頭那群家仆用一用你,你可樂意?”
季蕭嚇得發抖,僵立在了黑暗之中。
兩年過去,季蕭抬眸,面色平靜的看著此刻隱約有暴怒征兆的季歸鴻,早已忘了自己緣何曾那麼畏懼。
“我怎麼不記得有過你這個父親?”
第69章 一更
季歸鴻氣火攻心,抬頭揚起一巴掌,眼看就要落到季蕭臉上。
季蕭沒躲,只伸手擋住,他看著季歸鴻暴怒的臉色,勸道,“若是真打下來,沒有三五天消不了,若是這三五天里見著了平王,他問起來,我不會隱瞞。”
這一句話直接捏重了季歸鴻的軟肋,莫要說季蕭去告這一巴掌的狀,就說季蕭隨便在平王面前說上一兩句話,那也是要決定季家生死的。
季歸鴻漲紅的臉色霎時頹敗下去,那只被季蕭擋在半空里的手慢慢滑下去,有些無力的垂到了身子一側。
“你瞧瞧你們父子兩個,這麼久沒有見面,一見竟是先掐起來了。
”趙氏站出來打圓場,臉上笑意溫和,上前親熱的就拉住季蕭的衣袖,將他往自己身邊帶,“兩年未見,阿蕭又比從前標志了許多,長得……”
趙氏的話還沒說完,季蕭便平淡的接了一句,“我母親曾經說過,我長得半點不想我的生父,全都像了她。”
趙氏的笑容僵在臉上,季蕭一提起他的母親,便是趙氏最心虧的地方。季蕭的衣袖頓時變得仿佛入熱鐵一般焦灼,讓趙氏碰也碰不得。
季歸鴻的臉色也微妙起來。
“倒好像是的,”她干澀的開口,勉強整理出下面的語句,繼續將慈母的模樣裝好,“阿蕭這趟回家,可要多住兩天,母親準備了你愛吃的,一會兒到了芳菲苑,讓他們好生侍候著你。”
趙氏的謹小慎微讓季蕭感嘆又覺得可笑。曾經這季家的女主人,對他們母子幾乎是生殺奪舍,予取予求,如今位置一環,人就不得不變了個樣。
在這樣的地方,無須真心假意,只有利益的取舍。
季蕭抬手甩開趙氏的手,毫不猶豫的將她的場面話戳破,“我是被綁來的,不算回家,另擇,我在這里住時也沒有你這個母親,我愛吃的是什麼?”他側頭過去反對趙氏道,“我愛吃的,可不是那年節里才有一塊的紅燒肉。”
趙氏給這麼說,面色更是尷尬無法自如變幻。趙氏的兩個親生子,算起來也是季蕭的兄長,見母親給季蕭堵得無話可說,滿面窘迫,不由要站到前面為趙氏出頭。
“季蕭,莫要以為出去兩年攀上高枝兒,回來就可以這樣目無尊長!你倒是覺得平王一見著你就真能不計前嫌要你了,”
“正是,若是我們將你這兩年在外頭和別的男人有了孩子的事情告訴平王,你以為他會如何?”
兄弟兩個你一句我一句說出了興味,又覺得正是這麼一回事,便更往下道。
“我猜,如果平王發現了你的身子竟是這樣古怪不說,還能生育孩子,說不定把你當成個珍奇異寶送去京城讓眾人開開眼界呢!”
季蕭將他們的嘲諷與輕視聽在耳朵里,看在眼睛里。惱怒全無,只剩下心頭想要發笑的沖動。
季家兩兄弟見季蕭不為所動,有些惱怒,“你別以為我們真不敢收拾你,你這怪物,只給季家丟臉,如今難得有些用處,竟還推三阻四不肯獻身!”
“正是,當年這怪物一出生就該將他扔去土里埋了,省的如今因他鬧出諸多事端,惹得咱們家里也不太平。”
他們言辭刻薄過分,季歸鴻與趙氏在一旁也只聽著,沒有半點兒阻攔的意思。
曾經在這里受到的輕視與虐待,季蕭一點兒也沒忘記。他無心再與這些人掰扯,他們總是不會覺得自己有任何做錯的地方的。
“阿蕭只管隨著自己的性子行事,不必想有無退路,不必想別人的悲歡喜樂,”季蕭想起沈淮曾在自己耳邊說過的話,“我就是你的退路,他們的悲歡喜樂永遠是排在你的后面,記住了嗎?”
這些話,換個模子沈淮也反復說過很多次,左不過是要季蕭改改綿軟的性子,將架子擺出來。季蕭從前聽了這些話覺得無處可用,畢竟平王府的上上下下待他已經十分恭敬,如今看著季家人的猙獰面目,忽然更加明白了沈淮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