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嚇了一跳,正要關上,卻如同被當場過了一道電般,猛地僵在原地。
足足半分鐘后,他才像喝了機油的卡殼機器,邁開腿,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早在他履行合約入住這棟房子的第一天,陸霄遠就說過,這間臥室不能進。
但是人都有好奇心,他曾對著這扇緊閉的房門想象過無數次,這個房間里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其中不乏天馬行空的猜測——
會不會是陸霄遠放了很多本人照片偷偷孤芳自賞,又或者是貼了一屋子關于那個讓陸霄遠追隨入圈的“神秘前輩”的海報寫真。
可任憑他如何假設,都不及眼前的景象來得震撼。
這個房間的布局、陳設,居然和當年住的那個小閣樓般的臥室一模一樣。
那是十二年前,陸霄遠最后一次見到自己的地方。
他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節。
那天他們吹著小電扇,坐在地板上看電影,但他為了策劃陸霄遠的十八歲生日,日思夜想,睡眠不足,沒一會兒就困倒在了陸霄遠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似乎傳來溫熱的氣息,還有一種綿軟的觸感,讓他醒了幾分。
半夢半醒間,他想起在禮品店訂制的禮物還沒取,便從陸霄遠懷中匆匆跳起,忙不迭離開了陸霄遠家。
緊接著,就是長達四千個日夜、以為永不會再見的分別。
眼前不大的空間,如記憶中那般簡約干凈,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幾件基礎家具。
一個老式的小衣柜,一張狹窄的單人床,床邊擺著一方藍色桌布鋪就的小書桌,書桌上用書立夾著一疊紙。
容鶴走過去,才發現是他落在陸霄遠家的試卷,以及涂滿公式的草稿本。
他都不知道,小時候的自己原來這麼丟三落四,他更沒有想到,陸霄遠居然會把它們妥善保存下來,沒有當成廢紙扔進垃圾桶。
一旁的筆筒里,也插著他送給陸霄遠的文具,和他當時的用文具是一對。
十二年過去,這些東西早已經舊得泛了黃,落了色,灰撲撲的,如同塵封已久的記憶般,在這棟高品味有格調的房子里顯得格格不入。
可他明明記得,陸霄遠說過不喜歡舊東西。
容鶴環顧了一下四周,被不遠處的床頭柜上,一個藍天飛鳥的浮雕相框吸引了視線。
那是高二下學期那年,他偶然在街角的櫥窗前看到,覺得好看,買來送給陸霄遠的。然而還沒來得及往里面放上一張合影,他們就天各一方了。
容鶴愣愣地看著相框邊緣凸起的浮雕,一只飛鳥投入云霄的懷抱,心臟突然像被什麼狠狠扎了一下,泛起疼來。
他明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擅闖禁地,卻還是控制不住地伸手去碰。
拿起空相框的時候,背面松動的夾層掉出了一張紙。
紙上寫了幾行字,但大概是內容令人不滿意,又被碩大的叉劃掉了。筆尖太過用力,以至于把紙張劃了道小口子,足以見得筆者當時的懊惱。
這張紙不知經歷了什麼,墨跡暈開了不少,花朵一般開在泛黃的紙面,但字跡依舊可以辨認——
[我最近開始拆情書了,打算臨時抱抱佛腳,學習一下別人是怎麼告白的,但這些告白都很無聊,并沒有什麼意義,完全無法打動人。
其實有些話,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說,也沒想好怎麼說,但倘若你有機會看到這些文字,得知我的想法,拒絕之余,請不要生氣,也不要因此疏遠我——
這是我唯一的生日愿望。
有點自私,但你說過壽星是有特權的。]
最末尾還有兩行字:[“我欲纏腰騎鶴,煙霄遠,舊事悠悠。”
一直沒告訴你,你寫在書簽上的這句宋詞,我也很喜歡。]
很明顯,這是一封被廢棄的情書,但容鶴還是緩慢地看完了上面的每一個字,如同含著一塊徐徐融化的糖果,越讀甜味越濃。
看到結尾的時候,終于沒忍住,紅了眼圈。
或許是糖吃完了,心有不舍,又或許是這糖實在太甜,甜得讓人無所適從。
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容鶴回頭,看到陸霄遠站在門口,手里捧著一束玫瑰,表情錯愕。
但很快,陸霄遠就走上前,抽走了容鶴手里的紙,迅速藏到身后:“寫的不好,很幼稚,別看了。”
語氣硬邦邦的,毫不留情地批判十二年前的自己。
這是容鶴第一次看到陸霄遠面露尷尬之色,臉上還浮起可疑的紅暈。
“抱歉,你門沒關嚴,我找你的時候,不小心把門推開了。”容鶴眨眨眼,雙目含光,誠懇道歉,見陸霄遠好像沒有要怪他的意思,便轉而笑著說,“其實,你本人能站在我面前,就已經是全世界最好的一封情書了。”
陸霄遠沉默良久,眼底忽明忽暗,似乎要說什麼,但最終只是清清嗓子,狀似輕描淡寫道:“算了,我本來想翻修一下這里,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容鶴望著陸霄遠繃緊的表情,心說這可能是陸影帝演技最差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