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淤泥太重了,重到張不開翅膀,云霄又太遠,遠到觸不可及。
但他仍然向往云霄。
這是鳥的天性。
……
在眼眶的酸澀中,容鶴睜開沉重的眼皮,卻被朦朧的水光模糊了視線,直到逐漸看清窗外瓦藍的景象,才發現這一刻,他其實已經飛翔在了藍天白云中,一身輕盈。
二十分鐘后,飛機落地。
果然如苗姐所說,通過長長的甬道,光亮的出口處聚集了好些粉絲。
他們看到容鶴走過來,立刻舉起手機和相機歡天喜地地圍了上去。
“鶴鶴,看這里!”
聽到有人叫自己,容鶴條件反射地循聲轉頭,對上了一部快門狂響的手機。
激動拍照的粉絲看到手機屏幕里的男人輕輕歪頭,口罩上方黝黑的瞳仁望向鏡頭,眉目從一瞬的茫然變至微彎,不由得心臟狠狠漏了一拍,差點沒拿穩手機。
“啊啊啊鶴鶴笑得好可愛!”
“姐妹們救命,我需要呼吸機!”
“鶴寶,媽媽愛你!”
……
由于來接機的人并不算太多,所以現場秩序良好,粉絲們看容鶴這麼好說話,紛紛大膽上前塞手寫信。
一旁的小雯和保鏢見遞信的人源源不斷,本想攔一下,但聽到容鶴說收下吧,便只好替他把信件都收了起來。
坐到車上之后,容鶴迫不及待從小雯那里取回厚厚一沓信件,擱在腿上翻閱。
粉絲寫給偶像的信,無外乎吹些大同小異的彩虹屁,一口一個“老婆”、“老公”、“寶貝”、“哥哥”。
就看這麼幾張紙的工夫,他已經被不同的人又親又抱了八百回。
正巧這時,遠在國外拍戲的陸霄遠給他發消息,問他在干什麼,下飛機沒有,他便把這些信給陸霄遠拍了過去。
陸霄遠看過之后,回了他一個“嗯”字。
容鶴問:「這些信我該怎麼處理?」
第一次收粉絲的信,他不確定要不要發個微博回應一下,或者做點別的什麼聊表心意。他覺得陸霄遠見慣了大風大浪,肯定很懂。
但他等了半天,只等來一句:「你自己看著辦。」
看上去有點生硬,有點敷衍。
但容鶴可以理解。
畢竟除了陸霄遠,他還認識不少粉絲多的藝人朋友,他們整天都被龐大的贊美聲包圍著,早就對這樣的示愛行為免疫了,也沒精力去仔細閱讀粉絲的信。
有些太火的藝人為了避免事端,甚至拒收粉絲遞來的任何信件和禮物,譬如陸霄遠。
容鶴繼續翻看信件,突然看到夾雜在其中的一幅畫。
是張A4紙大的同人圖——
寒月霜枝的深冬,陸霄遠單手捧住他的側臉,與他默默對視,眉目間泛濫著繾綣的溫柔。
畫面右下角書了一行娟秀的小字:[信女愿鶴鶴和陸老師生生世世鎖死。鑰匙已吞,消化完畢。]
這幅畫是純手繪彩圖,雖說是照著張導生日會上那張狗仔拍的照片畫的,但依然可見畫工之了得。
他驚訝于自己粉絲的才華,忍不住再次拍下來,分享給陸霄遠:「給你看個超級厲害的粉絲。」
陸霄遠回復:「不錯。」
這次是秒回的。
緊接著又發來一句:「粉絲的心意,還是放在家里,妥善保存起來更好。剩下該做的,就是磨煉演技,挑好劇本,用更優秀的作品回饋他們的支持。」
*
流量這種東西來得快,去得也快,想要長久保持熱度,就必須抓緊時間頻繁出現在大眾視野中。
因此,容鶴并沒有賦閑在家的機會,他的日程表上早被付苗排滿了工作,其中一項是作為飛行嘉賓,參與《旅行家派對》的節目錄制。
這檔綜藝采用的是時下正流行的旅行模式,沒什麼大的新意,但勝在常駐嘉賓都是頗具話題度的藝人,后期剪輯又很會搞事情,開播以來熱梗金句頻出,所以收視率居高不下,是藝人刷臉的不二選擇。
容鶴自認為沒有任何綜藝感,一直對參加綜藝節目抱有抵觸心理。
他這次點頭,并非是因為付苗磨破了嘴皮子,而是因為陸霄遠曾經上過這檔綜藝。
節目錄制當天做妝造的時候,容鶴意外的見到了一個老熟人——他在虹榆七中的同學兼同桌,林暢,也是此次節目的特邀造型師。
林暢雖是男人,但從小就對時尚和美妝感興趣,經常在課上偷看時尚雜志,讓他幫忙望風,如今林暢竟然真的做了造型師,而且小有名氣。
多年不見,兩人先悶頭敘舊,直到工作人員過來催促,才開始做造型。
“真是趕巧了。”林暢興奮道,“班長馬上要在虹榆舉辦一年一度的同學聚會,去年聚會的時候他還念叨你來著,說十來年了都聯系不上你。”
容鶴問:“聚會是什麼時候?”
林暢說完具體日期,容鶴看了眼行程表,發現正好有兩日空閑。
四天后,綜藝錄制順利結束,容鶴在同學會當天抵達了虹榆市。
自從十年前抱憾離開,容鶴就再也沒有回過這里。
鄉愁這種東西,往往是要和人掛鉤的,虹榆已經沒有他牽掛的人了,他對“家鄉”這個符號的眷念也就淡了,后來甚至催生出了一種畏懼感,只要提及“虹榆”二字,他就會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