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霄遠這會兒還在和導演談拍攝的事,他便站在門口的藩籬外等著。
約摸十多分鐘過去,有個戴著頭巾的老婦人恰好挑著擔子路過,沒注意路,一腳踩進了坑里,人倒是沒摔著,就是擔子里的小玩意叮鈴哐啷撒了一地。
容鶴立刻上前扶了一把。
幫忙撿東西的過程中,容鶴了解到這位老婦人剛在另一個村子參加完集會,這些鐲子、銀器都是她和兒媳親手做的,賣剩下的。
容鶴拾起兩枚套在一起的對戒,雙指拈著,放在眼前端詳了片刻,看到上面刻著當地的傳統紋路,拼在一起就是一朵云。
云……
他想到了陸霄遠的名字。
便對老婦人說:“這兩個我買了。”
付錢的過程中,老婦人又講了幾句。
她的普通話不好,容鶴連蒙帶猜地聽了半天,才明白她說的是樹林的另一邊有個情人廟,和所愛之人一起許愿,生生世世都會被神女庇佑。
老婦人走后,容鶴低頭看著手心的兩枚戒指,輕輕掂了掂,聽它們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說是戒指,其實就是兩個銀質的環,中間開了個小口子,可以調節大小。
這時,陸霄遠出來了,容鶴迅速把戒指揣進了口袋。
高原的自然風光非常壯美,從這里可以眺望到皚皚雪山,頭頂的高天時而很遠,時而又仿佛觸手可及。
陸霄遠是第一次來,完全不認路,便將向導的工作交給了已經在這里呆了好幾天的容鶴。
但其實,容鶴每天都是劇組和住處兩點一線,不比陸霄遠認路,他能想到的其他可去之處,只有剛才那個老婦人說的情人廟。
于是,兩個人便慢悠悠地朝樹林走去。
容鶴問陸霄遠:“王導剛才跟你說什麼了,怎麼這麼久?”
陸霄遠道:“他說想給我救場的那個角色擴充戲份,我沒同意。”
容鶴聞言,點點頭道:“他應該是希望你鏡頭多一點,畢竟有你加盟,這個劇收視率肯定會很高。”
陸霄遠微微頷首,不以為意。
容鶴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這大半年,你幫了我很多,不然單憑我自己,肯定很難走到現在這一步,一直以來都沒機會跟你說聲感謝,但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謝你。”
容鶴嘴里道著謝,眼中卻落下幾分不易察覺的慚愧。
陸霄遠突然問:“你知道我是怎樣得到少年李初這個角色的嗎?”
少年李初是陸霄遠出道作品《遇你》里的角色,那個電影上映之后,陸霄遠就火了。
容鶴道:“聽說是張導去電影學院挑中你的。”
“那你覺得我演得怎麼樣?”
“驚艷。”容鶴不假思索地說。
“倘若沒有張導,又或者我演得不盡如人意呢?”
容鶴抿抿唇,低下頭,沒說話。
如果這二者缺少任意一個,演藝圈可能就不會有如今的陸霄遠。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張導就是我的伯樂。在這方面,我的運氣比你的來得早一些。”陸霄遠從衣袋中伸出一只手,扣住容鶴的后腦,讓他抬頭看著自己,“你聽好了,小鶴,我既不是你的后臺,也非你的捷徑。”
“我是你的伯樂。”
“而作為千里馬,只管繼續向前奔跑就可以了,不需要有其他負擔。”
“況且像你這麼優秀的演員,被埋沒了不僅是行業的損失,更是觀眾的損失。
”
陸霄遠聲音輕緩,卻字字句句敲在容鶴的心頭,蕩漾起酥酥麻麻的電波。
容鶴怔怔地望著他,眨了眨略微酸澀的眼眶,半晌才開口:“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你這是情人……”
說到這里,他猛地咬住舌尖,把后五個字狠狠堵在了嘴邊。
晴了一整個下午,氣溫依舊很低,呼出一口氣都帶著白霧。
穿行在人跡杳然的樹林里,稀薄的日光穿透樹枝的縫隙傾瀉在兩人肩頭,仿佛一條細長的圍巾,將兩人纏繞在一起。
走出樹林,又通過一條巖壁之下的小徑,一座不起眼的小廟被亂石掩映著,幽然出現在不遠處。
容鶴其實并非迷信之人,當年一無所有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曾拜過不知多少神佛,卻依然沒有減輕半分苦難。
但此時此刻,他突然很想再拜托神明一次。
不是因為失去了,而是因為得到了。
容鶴沒有告訴陸霄遠這里是情人廟,只含糊地說是許愿的地方。
走進廟里,容鶴見陸霄遠一直盯著他揣在口袋里的手看,不由得做賊心虛般攥緊五指,兩枚戒指相互摩擦著硌進了掌心。
陸霄遠問:“兜里是什麼?我看你藏了一路了。”
容鶴天生不會撒謊,只得將手拿出來,攤開手心:“是兩個……環。”
“環?”陸霄遠眉梢微挑,“這不是戒指麼?”
“嗯……”
“買給我們的?”
“我們”兩個字讓容鶴呼吸一窒,心跳漏拍,仿佛被挖出了藏在心底最猖獗最羞恥的秘密。
這個問題,他不敢輕易作答,畢竟對戒還是過于神圣了一點,哪怕只是兩個廉價的銀環。
陸霄遠問完,沒得到回應,臉上逐漸露出失落的表情,明晃晃的。
容鶴一下就慌了,在陸霄遠徹底失落之前,急急忙忙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