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往片場走去,凝聚了一下心神,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換上了截然不同的神情。
而片場外,剛從隔壁組下了戲的蔣甚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對著不遠處的角落戲謔道:“喲,咱們堂堂陸大明星,怎麼委委屈屈地躲在這里?”
“不打擾人工作是美德。”
陸霄遠一身黑,隱匿在角落的黑暗中,目光依舊望著片場內那個身著大紅喜服的人身上。
上次他來的時候,容鶴在片場里完全成了一只亂飛的小鳥,頻頻出錯,很顯然是因為他分心了。
蔣甚撇撇嘴,沒多說什麼,也同他一道看向不遠處。
這場戲講的是喻無瑕成為邪神后,在各大門派大開殺戒,女主為了終結這一切,便假意要與喻無瑕完成父輩定下的娃娃親。
婚約那天,女主在他們相識的桃源亭設宴。容鶴戴好威亞,穿著如火般艷烈的新郎服從天而降。
他問女主為何沒有賓客,只有一個小侍女。女主未答,侍女適時喊了一拜天地。容鶴目光閃過一絲異樣,但還是勾起唇角,同女主拜了下去。
喝交杯酒的時候,容鶴冷冽玩味的神情一瞬間變得非常純真。人面喜服相映紅,仿佛那年在桃源亭外初遇師妹,心生惶然,卻一眼萬年。
放下酒杯,容鶴想去牽女主的手,卻見她往后退了一步,負手道:“師兄,你要的婚宴賓客,我替你請來了。”
下一秒,各大門派的高手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將他團團圍住。而女主也站到了他的對面,神情孤冷,卻又憐憫地看著他。
遭遇心上人背叛,容鶴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召喚來武器,卻發現自己手腳發麻,體內的真氣完全無法聚攏。
是方才那盞交杯酒!
他額角青筋暴起,眼中渾然不見方才的溫柔。
一番激烈地打斗過后,容鶴體力不支,胸口被人刺了一劍。那人狠狠抽出劍尖,看到上面鮮紅的血跡,又驚又喜,高呼他傷了魔頭,但下一秒,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摜到地上,口吐鮮血。
女主表情略微錯愕,很快便猜到他是有備而來。
“我早知會如此,但還是來了。”
容鶴提起地上的長劍踉蹌了幾步,鼓風機吹起他繚亂的長發,喜服大紅的衣擺獵獵作響。
“你說我是魔頭?”容鶴歪頭看著地上痛苦求饒的修士,如同撣去一粒灰塵般抬手了結了他,然后看向女主。
“當年,十三鬼島殺我全家屠我全鎮,在場哪位仙君俠士沒有袖手旁觀?哪個正義門派沒有推脫責任?倒是碧空閣主要掘我祖墳,妄圖搶奪魔尊心魂的時候,全天下的仙門都帶著鐵鍬來了。引月師妹,這難道就是你所謂的正道?”容鶴環看四周,捂住滲血的胸口大笑出聲,那笑聲凄涼悲愴,令人聽之動容,“你總說你心系蒼生,卻何時心系過我?難道我喻無瑕非這天下蒼生,只配做爾等正義人士腳下的一只螻蟻嗎?”
一滴仿佛被眼底血色染紅的眼淚從容鶴眼角滑落。
這里專門給了個特寫。
這段詰問表演,導演全程沒有喊卡,在監視器后面連連豎大拇指。
蔣甚更是看得心潮澎湃,用胳膊肘狂懟一旁的陸霄遠:“老陸,小容這個表演張力簡直絕了啊!”
陸霄遠抱臂斜睨了蔣甚一眼,沒說話。
那一瞬間,蔣甚仿佛在陸霄遠淡然的眼中讀到一行字:也不看看是誰老婆。
可再一晃眼,只剩下對方微微抬起的優越下頜線。
這讓比陸霄遠矮三公分的蔣甚嘴角抽搐,感到非常不爽。
片場內,方才還義憤填膺誓殺邪魔的眾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蟬,好像誰第一個出聲,誰就是喻無瑕口中所指的那個不仁之人。
喻無瑕有妖邪之物傍身,無人敢接近,他正欲逃走。
然而,就在容鶴縱身躍起的剎那,突然被牽引繩狠狠拉動,他控制不住身體往前一撲,整個人擦著地面飛出去好幾米遠。
周圍的演員猝不及防驚呼了一瞬,正站在威亞控制箱前的馬清禹也猛然反應過來,那只剛伸到控制屏前十公分處、還在糾結要不要碰上去的手一下縮到了身后。
容鶴摔蒙了,撐起上半身的時候,斑駁的淚眼和不遠處巨大的照明燈對了個正著。
他還來不及閉上刺痛的雙目,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耀眼的白光中,仿佛從天而降的幻象一樣,逆光向他大步跑來,昂貴的西褲布料不管不顧地點在地上,然后一臉焦急地將他扶坐起身。
下一秒,他撲進來人的懷中,雙手環住了對方的脖子。
容鶴穿著大紅色喜服,整張臉伏在陸霄遠肩頭,瘦削的身體在他懷里連連顫抖,仿佛一片落葉般脆弱。
陸霄遠呼吸一窒,側過頭。
只見容鶴的眼淚珠子如同斷了線般從通紅的眼眶滾落,砸向他肩頭,無聲無息消失在黑色大衣中。
陸霄遠一把捧住容鶴的臉,幾乎是從未有過地厲聲道:“小鶴,你摔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