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看到容鶴過來了,紛紛跟他打招呼,然后又迅速和他擦肩而過,繼續忙自己的事情,沒人注意到角落剛才發生了什麼。
容鶴還維持著一種雙掌微微向上攤起的姿勢,失去懷抱之后,胸口變得空落落的,但很快又被盛大的心跳聲填滿。
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是說可能。
可能陸霄遠和他一樣,也在情不自禁地留念著過去的種種美好。
可能彼時彼刻的陸霄遠,也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自己的……
第34章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但很快的,容鶴就被自己得寸進尺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臉色也瞬間蒼白了起來。
他懷疑自己吃錯藥了,以他的立場,怎麼連這種事情都敢亂想?
仿佛是為了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更加篤定一點,他像個走投無路的病人一樣,倉惶地回憶起十一年前,那個他不敢輕易回看,又無時無刻不在祈禱能重來一次的初夏。
那天,他說好要幫陸霄遠過一個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十八歲生日,卻在陸霄遠生日當天失了約。
但其實,他提前一小時就到了約好的小公園,藏在角落里,想看陸霄遠到處找他的樣子,然后給陸霄遠一個驚喜。
然而他等來的并非陸霄遠,而是父親的仇人。
幾個身強力壯的中年男人將他敲暈后綁走,關在郊區的廢棄工廠一天一夜。第二天,父親拿著錢趕來把他贖了出去,然后連夜帶他離開虹榆市,去往一個陌生的城市。
他這才知道,原來父親的律師事務所已經倒閉了,而這些年來,父親為了做大做強,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帶,那是一個他無可想象的復雜世界。
如今,父親馬失前蹄,陷在泥淖中身不由己,被多方勢力迫害也不敢報警,只能先暫時躲起來,保證人身安全之后再想辦法。
他的手機在被綁架的時候丟了,為了避免被追蹤,父親把自己的手機一并銷毀了,順帶把兩人的手機號也注銷掉。
他和父親終日提心吊膽地躲在地下室里。父親非常謹慎,從不允許他走出地下室一步,自己也只敢在夜間出去,給他帶些吃的回來。
對于一直活在父親羽翼下的他來說,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了,明明上一秒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高中生,下一秒就變成了見不得光的老鼠。
那時的他時常想著,從云端跌入泥潭,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吧。而后來的他又總會嘲笑十六歲的自己,因為十六歲的他還不知道,所謂泥潭,是深不見底的。
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里,他始終惦記著陸霄遠,每個被噩夢折磨的夜晚,他都是靠思念陸霄遠撐過去的,他想著再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就能再次見到陸霄遠了。
可他還是忍不住。
陸霄遠沒有手機,沒有社交賬號,他也不記得和陸霄遠相關的人的聯系方式。
他只好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告訴陸霄遠自己并非故意爽約的,具體原因現在還不方便說,但希望陸霄遠日后能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然后他央求父親出門的時候幫忙寄出去。
然而,那封信卻石沉大海了。
就這樣,他在地下室生活了好幾個月。可最終父親還是頂不住壓力,留了張存有他學費和生活費的卡,扔下一屁股外債,投湖自殺了。
他永遠記得那天,春節還沒過完,父親說要出門辦點事,還笑著承諾會給他帶草莓,然后就再也沒有回過這間地下室。
他父親是家中獨子,老家近一點的表親和堂親們都被他父親借了很多錢,害怕再和他家扯上關系,沒人愿意幫他料理父親的后事,最終還是遠房的叔叔念著舊情,過來幫著簡單操辦了一下。
父親入土后,他的一切都被命運無情摧毀,徹底成了一無所有的人。
而生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不幸的人。他那時依舊沒能完全理解這句話,在搖搖欲墜的懸崖上抱著最后一絲樂觀的期待。
十六歲的他站在人車奔流的陌生街角,決定去找陸霄遠。
時隔半年再度回到熟悉的虹榆市,踩著薄雪,他只覺得恍若隔世。他害怕被認出來,用帽子圍巾把自己裹緊,從火車站徑直打車去了陸霄遠住的地方。
可迎接他的,只有空空如也的燒烤攤位和緊閉的大門。
有個老太太坐在旁邊剝花生,見他敲門,便要他別敲了,說陸霄遠已經搬走了,房子也賣出去了。
他大驚,連忙問老太太發生了什麼。
那老太太先是嘆口氣,然后才道:“你是霄遠的同學吧?說起這孩子,命是真的不好啊,爸爸走得早,媽媽也年紀輕輕就走了。”
他張著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媽媽去世了?”
他雖然只見過陸母幾面,但印象中,那是個非常和善的女人,有著和陸霄遠一樣的漂亮骨相,然而,半生的操勞和病痛讓她失去了原本姣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