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壁燈暗黃的微光從門縫悄然漏進去,點亮了床頭的角落,也溫暖了枕頭上的睡顏。
構成了一幅真切又踏實的畫。
陸霄遠目不轉睛地看著,冷硬平直的唇角終于沒繃住,露出溫柔的弧度。
無論是高中的不告而別,還是那天火鍋店的相遇,容鶴在他面前,似乎永遠處于隨時會逃開的狀態,捉摸不定。
但此時此刻,他突然感到了一絲滿足。至少人還能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地睡在他面前,怎樣都比過去的十一年好。
但這種滿足感并不完全,換句話說,是遠遠不夠。
陸霄遠站在門邊,直到手里的熱水涼透。
*
在容鶴等待《昆山雪》面試結果的日子里,新的片約來了,而且一連就是三個劇本。
其中兩個現代劇直接點明要他演男主角。
還有一個是《昆山雪》,但角色并非他之前試鏡的那個小配角,而是男二號喻無瑕。
以前都是劇方挑他,這是頭一次他挑劇本。晚飯后,他把劇本從郵件中調出來,打印成紙質版,在客廳的茶幾上排開了看,從傍晚思考到深夜。
陸霄遠回來看到一桌子的紙,問他在做什麼。
容鶴從思考中抽離出來,托著腮道:“我在挑本子。”
陸霄遠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模樣,走過去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道:“看來是遇上困難了。”
容鶴點點頭:“嗯,不知道選哪個好。”
陸霄遠道:“需要我幫你看看嗎?”
容鶴遲疑了一下,不確定陸霄遠這句話是不是客套,畢竟現在很晚了。
見容鶴猶豫,陸霄遠面露疑惑道:“難道容鶴前輩信不過我?”
這聲意味不明的“前輩”讓容鶴面頰瞬間燥熱了起來,他連忙擺手:“當然不是,我是怕耽誤你休息……”
他說著,看了眼不遠處的展柜,里面琳瑯滿目地擺著三排璀璨的獎杯,其中有一座就是“最佳男主角”,含金量極高。
像他這樣走野路子的,和科班出身的正統演員完全不能比,何況還是陸霄遠這個級別,盡管他比陸霄遠入行早,但要論起經驗,陸霄遠比他豐富太多。
能得到陸霄遠的參謀,那真是多少演員求之不得的事,他當然也不例外。
陸霄遠道:“我睡覺時間比你想象的晚。”
容鶴站起身,把劇本遞到他面前:“那麻煩陸老師了。”
陸霄遠分析劇本的時候,容鶴站在他面前,像個等待老師批作業的小學生。
陸霄遠看劇本的速度很快,他抬頭問容鶴:“先說說你更傾向于哪一個?”
“仙俠劇。”容鶴說,“但我說不清理由,而且苗姐跟我想法不一致,她覺得演現代劇拿個男主角好一點。”
這是他糾結到現在的原因。
陸霄遠道:“如果是我,我的選擇也跟你一樣。”
容鶴追問道:“我可以聽一下理由嗎?”
陸霄遠慢條斯理道:“仙俠劇雖然只是男二號,但喻無瑕這個角色人物性格飽滿,故事線完整,前后人設反差強烈。雖然在立場上站在了男女主角的對立面,但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反派。”
容鶴點點頭:“喻無瑕是個多面體人物,其實挺悲情的。”
陸霄遠“嗯”了一聲:“當然,這對演技是個考驗,如果把兩個階段都演好了,會非常出彩。”
陸霄遠說著用筆劃了幾道重點,把劇本重新遞給容鶴,示意他看。
容鶴連忙接過劇本。
他忽然想起陸霄遠也演過類似的角色,是位亦正亦邪、一人千面的丞相。
劇播到丞相被天子打入天牢的時候,微博上還掀起了一波#為林相請愿#的話題。
但他不確定自己也能像陸霄遠演的那麼好,讓觀眾和角色深深共情。
容鶴單手托著劇本,另一只手捏住一頁,指甲在紙面上下劃動著,留下一道道沉思過后的褶皺,專心聽陸霄遠分析角色。
喻無瑕這個人物在整個故事中的重要程度不亞于男女主角,戲份也僅次主角。
向來與人為善的溫潤公子,一生卻鮮少被人善待,被世俗的丑惡擊潰后,機緣巧合誤食魔種,原本純凈的心魂分化出邪惡面。而后成魔,斷義絕愛,神擋殺神,卻唯獨對女主角百般留情。
在最終的仙魔大戰中,喻無瑕內心最初的善意終究壓過邪念。為了救活女主,他甘愿剖出心魂相助,肉身墮入魔界,化身魔尊鎮壓魔族,換得人間安康,代價是永世無法再入紅塵。
“像這類意難平的結局很容易讓角色升華,帶著遺憾成為觀眾心中的白月光,就如同這個角色人物小傳上說的,‘白衣今猶在,不見少年郎’。”
陸霄遠頓了頓:“你應該知道白月光是什麼意思吧?”
正低頭聽得入神的容鶴猛地抬起眼,猝不及防與沙發上的陸霄遠四目相對,指尖驀然施力,險些把劇本摳出一個洞來。
容鶴張張嘴,險些失聲:“什麼意思?”
“就是每每記起,都想要去溫暖和守護的那個人。”陸霄遠站起身,朝容鶴的方向走近,嗓音有些沙啞,“可他卻像月光一樣,看似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無論站得多高,怎麼伸手都抓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