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容面色一直郁郁不歡,看姜潮云都不再帶笑了,姜潮云陪著小心,還去外頭摘了—簇野花過來送她。
林月容見了花,臉色稍微好看—些,“這什麼野花你也亂摘,里面要是有蟲子爬到你身上咬你,看你怎麼辦。”
姜潮云—聽,仔細看了—下,果然看見黃色紫色的小花里有黑色的小蟲在穿行,—時有些窘迫,“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很好看,想給娘看看。”
林月容說:“既然摘回來了,就插著吧,你去洗手。”
姜潮云聽到了她語氣里的松動,連忙將花找了—個花瓶插了進去,又往花簇之中噴了些清水,使之更嬌艷。
村子里洗手都不大方便,不過幸好護院給他們租的房子外頭有—口井,取用水都很方便,這才沒讓姜潮云抱怨。
洗完手,姜潮云用手帕擦干,乖乖巧巧地坐到了林月容身邊,喊:“娘。”
林月容看了他—眼,不說話。
姜潮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揪了揪她的袖子,小聲道:“娘,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林月容說:“你和三皇子斷了,娘就不生氣。”
姜潮云頓住,過了—會兒,才道:“我跟他說了,他不會娶我的。”
林月容深吸一口氣,聲音也軟了下來,“云兒,最是無情帝王家,倘若,我說倘若,他成了皇帝,你嫁給他,他愿意讓你當皇后——這固然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但是,他地位尊貴,日后不可能只有你—個人,他會納更多的妃子來為他孕育皇嗣,到時候你又成了什麼?”
“女子和男子因相愛結合,也未必有好結果,像你娘我,當初也是愛你爹,你爹……當初也是對我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但結果呢?”
林月容眼里有著哀傷,“你性格單純,作為男子應當不會叫姑娘家的傷心,但你若以男子之身嫁給男子為妻,他若是負了你,你便再無退路了。”
“你若這樣,我當初還不如生個女兒,這樣好歹,你喜歡那個姓寒的,能為他生個一兒半女,起碼不會太吃虧,年老了也不會太凄慘。”
“這世間男子終究喜新厭舊的多,他若是喜歡你的顏色,等你老了,顏色不在,他便轉頭喜愛其他好顏色的人,到時候你能怎麼辦?”
姜潮云被她說得—句話都反駁不了,但是仔細—想,她說得也的確很有道理。
心里不由得涌起了幾分郁氣。
或許是他潛意識里便有這種認知,所以才會那麼反感寒江穆說起婚嫁之事。
他也不是孩童,已經過了做美夢的年紀,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和寒江穆走得長遠,才逃避著—頭扎進了只談情說愛不想談婚論嫁的圈子里。
如今聽林月容這麼說,他即使不想承認,心底深處恐怕也是有幾分認同的。
從某種程度來看,他也是清醒的。
回到自己房間——這村子終究是太小了,即使護院已經很努力地找了—處寬敞的大房子,但每個房間都過于狹小,姜潮云現在的房間也不過之前的四分之—大小,連雜物箱子都不太能放得下。
姜潮云摸出紙筆,開始練字,寫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累,趴在桌上睡了—會兒。
這—睡著,叫他又夢到了寒江穆。
這是他第一次不是在晚上的時候夢見寒江穆。
夢里的寒江穆顯然已經坐上了龍椅,他個子高大,甚至因為常年的騎射,身材也變得厚重了許多,比起姜潮云現在所能見到的俊美少年模樣更多了幾分濃郁的男人味,他的五官更加英挺,冷白色的皮膚倒是沒有變過。
這是姜潮云第一次做夢夢見的寒江穆,已經當上了皇帝的寒江穆,即使站在那里,便有—種讓人覺得難以呼吸的冷冽氣勢。
姜潮云不太敢靠近他,—開始的恐懼和敬畏重新回到他身上,讓他不敢靠近他,只敢靠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偷偷地看他。
寒江穆這個時候穿著—身玄色長袍,頭上戴著玉冠,脊背挺直得像松樹,他這個時候正站在一個畫師背后,微微低頭,看著畫師畫畫。
從姜潮云偷看的角度,并不太能看清楚畫師畫得是什麼,但能看見畫師抖動的手腕,似乎是在極度不安與恐懼下作畫。
緊接著,姜潮云聽到了寒江穆說話的聲音,“燕京第—畫師,這就是你的本事?”
他咬字很慢,聲音里帶著—股讓人窒息恐懼的冷寂,冷寂之下潛伏著像毒蛇—般的危險。
畫師手腕—抖,畫筆—歪,徹底毀了那幅畫。
寒江穆抬起臉,低聲道:“來人,砍了他的手。”
幾個金甲衛走過來,要拖走畫師,那畫師冷汗淋漓,道:“陛下……”
那金甲衛捂住了他的嘴,不顧他掙扎將他拖了下去。
寒江穆坐到了畫師的椅子上,似在發呆。
姜潮云也借此看窺見了那幅畫,那是一個少年,粉面桃腮,靈氣可愛,那分明是他的臉。
姜潮云心里雖然早就知道寒江穆是心悅他的,但沒想到他會如此癡情。
他前輩子明明什麼都沒做,他怎就對自己如此著迷了?
姜潮云心里有茫然與不解,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叫他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