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正是這個時候,一個柔軟的、熾熱的東西輕輕地擦過了他的額頭。
姜潮云的手順利地捏住了那張紙,松開了寒江穆被他抓得滿是褶皺的衣襟,又退后了幾步,有些驚疑不定地伸手摸了摸額頭。
額頭被觸碰過的地方還有些發麻發燙,姜潮云目光落到寒江穆身上,臉色有些難看地問他:“你剛剛哪里碰到我了?”
寒江穆語氣平靜地道:“少爺,我怎麼敢碰你。”
姜潮云聲音提高了幾分:“你剛剛碰我了!”
寒江穆伸手指了指自己薄薄的嘴唇,低聲道:“是少爺碰了我,少爺用額頭碰了這兒。”
轟的一下,姜潮云臉色紅透了,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起來,“我、我碰你?你胡說,明明是你故意的!”
他真的有點氣惱起來了,這個寒江穆太大膽了,“你這個莽夫,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快點出去!”
寒江穆卻沒聽他的,他走到書案旁邊,若無其事地說:“少爺是要給老夫人抄佛經?”
姜潮云說:“不關你的事!你快點出去!”
寒江穆看他胸脯起伏劇烈,知道他是氣得狠了,語氣輕緩了幾分,一臉凝沉地說:“少爺,若你覺得虧了,我可以碰回來。”
姜潮云:“……”
他這樣若無其事,姜潮云都有些懷疑自己大驚小怪了。
但是被寒江穆親了是事實,這姓寒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姜潮云手按住胸口,努力地平復了一下心情,才說:“寒護院,你未免也太放肆了,我好歹是你的主家,你總是不聽我的話是什麼道理?”
寒江穆不說話,拿起姜潮云放下的筆,在紙上寫起字來。
姜潮云看他不理他,躊躇了一下,走到了他身邊,目光落到了他面前的白紙上,有些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只見紙上的墨字力透紙背,鋒芒外露,宛如刀鋒逼至眼前,兇戾又蠻強,看得姜潮云一下子噤了聲。
都說一個字能體現出一個人的性格心態,姜潮云的字便是秀氣圓潤,充斥著一股安詳柔美,姜瑜隴的字遒勁有力帶著一股少年意氣,能看出無限的野心,而寒江穆的字,充斥著一股霸性和攻擊性。
但凡稍微有些見識的人,看了這個字,都不會覺得他是一個普通護院。
姜潮云是早就知道他是皇子,但仍然不知道他連字跡都這麼……這麼充滿震懾人心的味道。
寒江穆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少爺覺得我的字如何?”
姜潮云聲音小了起來,有些尷尬,也有些懼怕,他硬著頭皮違心道:“……也就這樣,你還得多練練。”
寒江穆說:“是嗎?”
姜潮云沒敢說話。
他私心里都覺得寒江穆這一幅墨寶都能貼到大門上辟邪了,但他明面上是不可能夸寒江穆的。
他不能再跟他有任何親近下去的可能。
寒江穆見他不說話,也沒有在意,他坐了下來,重新翻開一張紙,將案上的佛經揭開,提筆替姜潮云抄了起來。
姜潮云有些驚愕,“你干什麼?”
寒江穆沒有看他,一字一頓地道:“少爺不能勞累,我來替你抄。”
姜潮云急道:“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別人做?我自己來!”
寒江穆冷冷地道:“少爺一定要胡鬧嗎?”
姜潮云:“誰胡鬧了?明明是你胡鬧!”
寒江穆抬起臉,眼神幽暗地注視著姜潮云,低聲道:“少爺金枝玉葉,不用受這累。”
“……”姜潮云被他那一雙黑沉沉的眼睛震懾,一下子不說話了。
幾乎有些委屈地坐到了一旁。
又看著他在那潔白的紙張上寫下一個又一個墨字,有些心悸地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字跡拿來寫佛經,這不是嚇老夫人嗎?
而且他不可能寫出這種字啊!
無論他怎麼不情愿,寒江穆還是替他抄完了那卷經書,而老夫人的生辰也到了。
這一天,姜府來了許多人,連渝州的知州也過來祝賀,一時間門庭若市,好不熱鬧。
姜潮云穿了一件淺色錦衣,連披風都換成了喜慶的紅色,為了臉色不那麼難看,他甚至還悄悄地讓碧心拿了一盒胭脂過來,稍微沾了點在臉頰上抹開,那本白皙得幾乎有些蒼白的臉頰瞬間變得紅潤了幾分,也有了那麼點氣色。
他照了照光滑的銅鏡,很滿意。
但很快,他又發起愁來,寒江穆替他抄的那卷經書,他總覺得銳氣和戾氣都太重,并不適合給老夫人送禮,而且也不是他親自抄的,心意便又減了七分。
這種壽禮送上去,老夫人恐怕會不高興。
但一來他也沒時間再準備一份壽禮,二來心里又存了那麼幾分僥幸,想想老夫人到底不是讀書人,未必能看出門道來,三來也的確承了寒江穆的情,不好棄之不用……
總之,姜潮云就這樣懷著這份僥幸之心,將那份經書帶上了。
到了大廳,姜林氏一把拉住他,仔仔細細地看了看,笑了起來,“今兒氣色真好。”
看著精致漂亮的兒子,姜林氏眼里浮現出一抹柔情,這樣看著,姜潮云其實也是翩翩少年郎,家里這麼多兒郎,真沒一個長得比她兒子要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