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下意識撇去想要逃開的想法,而是抬起頭注視著紀堯。
可這會兒,這個男人卻好像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說,話語就這樣沒頭沒尾的卡了殼。
其實紀堯的確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他在母親海蒂身上遺傳的是對人文和藝術的敏銳感,而常年在紀家所學的是商場上你來我往的交鋒。
在以往,他的話不多,但只要認真的開口,那麼每一句話便都是有目的的。
這是和合作伙伴談判的方法,他往往會評估對方的能力和資源,然后丟出自己的籌碼,接下來便是向對方提要求。
但是現在前半句話拋了出來,紀堯卻恍然發現,其實自己對葉祈遠并沒有要求,他說的這句話也并沒有目的。
如果硬要說,那可能就是,請你不要生氣,不要為難,好好生活,注意身體。但紀堯向來不擅長說這些瑣碎的話語,于是他沉默半晌,又像一開始握住葉祈遠手腕那樣,輕輕的松開了手。
他朝葉祈遠點點頭,然后率先推開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
紀堯其實并不會追人。
雖然年齡不小,也長了一張并不像會長久單身的臉,但是礙于自身的性格和冰冷的氣質,他無論是先天還是后天都沒點亮追人的技能。
之前無論是一通死纏爛打,還是故作委屈惹葉祈遠心疼,都是憑著本能和紀達兩句不靠譜的點撥罷了。
他的前半生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工作,剩下百分之十用來處理自己家里的爛攤子。可以說,工作是紀堯生活的基調。
但是為了葉祈遠……不,他不認為是為了葉祈遠,或許應該說是因為喜歡葉祈遠,他推開了星耀的工作,甚至推后了《銀河帝國》劇組的戲份,單純憑借一種渴望的推動跟在葉祈遠身后東奔西跑。
這放在紀堯身上,是極不正常的情況。但雖然并不符合自己一貫的風格,紀堯卻沒有感到抵觸,反而有種異樣的開心。
他喜歡讓葉祈遠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視線中。
直到,他發現自己這一切的舉動,其實給葉祈遠帶來了困擾。
回到酒店的房間,將厚重的窗簾拉上。紀堯沒打開亮白的頂燈,只將房間的地燈打開,然后在昏暗的燈光里走進浴室洗漱。
溫水洗去了外面帶來的一切寒氣,但紀堯本身卻并沒有感覺到溫暖。
從浴室出來,他拿起筆記本處理了一下工作上的郵件,又根據劇組這次的活動時間,將星耀之前推遲的會議定了個具體時間通知給沈睿。
做完這些,等紀堯嘗試著去處理一些更為細致的工作時,他才發現自己現在并沒有工作的心情,而且可以說完全無法投入。
又對著電腦屏幕掙扎了一會兒,紀堯才無可奈何的接受這種情況。他把筆記本合上,靠在床頭揉了眉心。
在燈光昏暗的房間里,他嘗試著分析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心情。
是有些挫敗的。
他費心做的很多事,非但沒有取悅葉祈遠,反而給他帶來了麻煩。這對紀堯來說,的確是個打擊。
紀堯從小到大,很少沉下心來品味失敗的滋味。
這并不意味著他做什麼事都一帆風順,而是他在遇到讓團隊里所有人都泄氣甚至打退堂鼓的挫折和失敗時,依舊能保持一種極致的冷靜。
他可以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工作,不帶任何情緒的分析問題,嘗試解決,甚至提出不止一種的調整方案。這樣的冷靜和堅持,是他一直以來通往成功的船只。
但是在葉祈遠的問題上,紀堯卻發現這種方法好像行不通。或者說,在葉祈遠身上,他失去了過往的冷靜和自持,陷入一種完全被情緒把持的狀態。
就像現在,前一階段的嘗試失敗,他理應再找一條路,然后無論用盡多少種方法,都要達到最終的目的——將葉祈遠留在自己身邊。
理智是這樣要求的,但是紀堯只要一想到那天葉祈遠沉默、無奈、甚至帶了點悲傷的表情,便覺得有什麼無法掙脫的枷鎖絆住了自己,將他圈在原地。
他生怕……自己稍微一動便會再次傷害到葉祈遠,將兩人的關系搞得一團糟。
三十年來,紀堯從來沒嘗試過這樣束手束腳的感覺。
劇組第二天便開始陸續的選景,進行拍攝工作。
雖然進度還是比較慢,劇組每個人眼角眉梢都掛著帶薪度假的愉悅,但還好伍迪并沒有完全沉浸在滑雪場的氛圍內,還記得自己把人拉到這樣凍死人的地方是要做什麼。
但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進行拍攝,對演員來說無異于一種酷刑。因為在戲里作為人工智能的葉祈遠依舊要穿著那層薄薄的連體膠衣。
雖然四面八方都有熱風機不停歇的吹著,但葉祈遠還是體會了一把差點凍成冰雕的經歷。還好只是補一些實景鏡頭,并不需要長時間的拍攝,否則那就不是“差點”而是直接變成冰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