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御膳房重新送了粥點來,邢辰牧微抬了抬身子,對打算上前的嚴青道:“讓卓卿來喂朕便可。”
“這......”嚴青看著他身后的卓影欲言又止。
卓影卻已經依言起身,替他重新調整好靠枕,繞到嚴青身旁:“嚴公公,我來吧。”
嚴青手一抖,差點沒將那粥碗打翻,好在卓影眼疾手快地接了過去。
以往尚未朝這處想時,見邢辰牧與卓影親近也不覺什麼,可如今有了猜想再去看兩人一舉一動,確實都早已經超出君臣間的親昵。
若真是卓影,也難怪太后會有那等反應。
嚴青大概算是整個皇城之中與這兩人接觸最多的一人,其實拋開男女不談,他倒覺得卓影與邢辰牧十分相配,邢辰牧尚文,卓影尚武,邢辰牧安朝堂,卓影能護他平安,卓影沒有顯赫家世,但也相對的不會受家族牽連,于卓影來說,邢辰牧便是他的全部。
單說卓影不畏生死,敢次次頂著邢辰牧的怒火勸誡這點,整個冉郢恐怕再尋不出第二人了。
卓影將邢辰牧看的比自己重要太多,這點嚴青從不懷疑。
如此一想,嚴青便徹底冷靜下來,待他回神再去看那頭二人時,碗中的清粥,邢辰牧已經喝了近半,竟連眉也未皺一下,那模樣甚至比他剛剛面對太后時更為溫馴。
他這才恍然,何止是卓影,邢辰牧又何嘗不是早已經將人放在心上。
一生能對一人傾盡所有,能得一人全心信任,相守終老,又何嘗不是一種莫大的幸運,不知為何,嚴青腦中忽然閃過了小瑩的影子......
最后那碗粥被卓影一口口喂入邢辰牧口中,直至見了底,也沒見邢辰牧喊停。
因著邢辰牧還在咳嗽,用完膳卓影也不讓他多說話,邢辰牧剛剛睡了一覺,現下了無睡意,便只能躺在床上,一邊咳一邊有些委屈地拿眼神瞅著卓影。
今日殿內人不少,邢辰牧每每咳起來立刻便有人上前伺候,一時也輪不上卓影,卓影便只站在床旁守著,一邊算著服藥的時辰,一邊還在盤算太后所說那事,過了不久指尖忽然傳來輕微的觸感。
卓影低頭,只見邢辰牧將右手伸出了床榻之外,正小心翼翼地拿指尖勾著他的,那表情看來竟透著幾分委屈。
卓影覺得有些好笑,記憶中邢辰牧確實還未如此病過,他從不知曉對方病中是這般模樣,可好笑過后更多卻是心疼,邢辰牧自七歲被封太子以來,處處留心,謹言慎行,唯恐辜負了邢辰修與先皇厚愛,更怕旁人再將他當作孩子來看,他又怎麼敢露出這樣一面。
那些被遺忘在角落里的,本該擁有的童年,那些藏在心底的脆弱委屈,也只能借著在病中才能顯露一二。
想到此處,卓影蹲下身,輕聲問道:“圣上怎麼了?”
邢辰牧聽卓影這仿佛對待孩童的語調,便知對方必定是多想了,但他也樂的讓卓影如此放在心上,索性表現得更虛弱了些:“朕躺著咳得厲害,你還是扶朕起來吧。”
“是。”
原本邢辰牧身旁伺候的幾名小太監聞言便退開身,卓影上前扶起邢辰牧,如同之前那般,讓人靠在自己身上。
嚴青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從一旁取來靠枕道:“卓大人也添個靠枕吧。”
卓影微微點頭:“多謝嚴公公。”
嚴青替卓影在腰后墊好靠枕,邢辰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嚴青并未察覺,詢問過邢辰牧暫無其他吩咐后,便帶著其余人退到不遠處的屏風后,體貼地將內室留給兩人。
其實嚴青在這點上倒真有些誤會兩人了,別說邢辰牧此時還病著,就算沒病,此時偷來的這半個擁抱,已經是他與卓影目前狀況下所能做到的極限。
而對于嚴青來說,嚴青當年受邢辰牧搭救,這才死里逃生,又有幸跟了邢辰牧,一路升任大內總管,他對邢辰牧也算得上有幾分了解,知道只要是對方想做之事,就算目前遇上些阻礙,多半最后能夠達成。
邢辰牧選中之人,他本就該將對方當作半個主子來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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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影答應了邢辰牧,待他燒退便回鳴影宮休息,因此邢辰牧服藥便十分配合。
邢辰牧嫌藥苦,服藥后想讓嚴青取些蜜餞來,卓影卻道:“圣上咳嗽了,蜜餞不能多吃,屬下剛剛已經讓人燉了冰糖雪梨羹,讓嚴公公端來您漱漱口吧,也別再喝了,夜里漲肚。”
“還是卓卿想得周到。”邢辰牧笑著捏了捏他的手心,“什麼時候讓人準備的,朕竟不知。”
“入承央殿前便派人知會御膳房那頭了。”
冰糖雪梨羹送來后,卓影起身伺候他漱了口,這才扶著他重新靠回自己身上。
過了不久,那藥開始起效,邢辰牧逐漸有了些倦意,卓影未將人放開,只替他調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讓他就這麼枕著自己睡了,如此一來,每當他咳嗽起來,卓影便能立刻伸手替他順氣。
到了下半夜,邢辰牧的燒總算退了,太醫來診過一次,確認沒什麼問題后,替嚴青在外守著的小安子問道:“卓大人可是要回鳴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