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門挾恨而來,本就氣勢茁壯,再加上有流言相佐,當第二座臨時聯盟再次被一扇蠻荒之門悄無聲息地突破時,其余三處聯盟徹底慌了神。
好容易拼湊起的聯盟輕而易舉地分崩離析了,逃的逃,示好的示好,魔道宗派混亂成了一灘散沙。
與之相對的,是當年遭魔道之勢彈壓的散修。
這些年來魔道得勢,他們只好銷聲匿跡,生怕魔道挾勢報復;時隔多年,他們終于得了盼頭,便立即與丹陽峰與應天川兩處聯絡,攜帶各路修士匯入四門隊伍,不在話下。
現今,四門的一切事務皆由曲馳主理,面對投降示好的魔道與飛鳥來投的同道,曲馳一一甄別、接納,忙得腳不沾地,卻事事條理清晰,像是定盤之星,坐地之鼎,穩妥地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而作為流言中心的徐行之自然樂得外界把自己傳得玄之又玄,索性趁機偷了閑,把周望推了上去,叫她在曲馳身旁協理諸樣事務。
周望起始并不知道徐行之的用心,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不消三日光景,她便對曲馳真心敬服了。
蠻荒中那個愿意與她分享石子糖果的溫柔干爹,和眼前處事進退有度之人有著不一樣的好,不管是哪一個干爹,她都很喜歡。
她私下里對徐行之道:“干爹真厲害。”
“厲害吧。”徐行之一邊剝橘子一邊笑道,“多跟他學學,什麼叫進可揮劍定天下,退可治國安乾坤。……對了,少跟你舅舅學,他天生就是個舞刀弄槍的命,蠻荒里還頂點兒用,等到天下太平,他那套槍法只夠上街賣藝。
”
說完,他就被不慎聽到他這番高論的周北南拿石頭追著砸出了二里地。
不過徐行之也不是全然閑著的。
某天,曲馳忙足了一日,攜一身風塵返回自己的殿宇之中,卻發現徐行之正指揮著孟重光在自己窗前忙活著什麼。
孟重光一側臉上沾上了泥土,徐行之蹲在他身側笑話他:“小花貓。”
孟重光帶著一手泥,小奶貓似的張牙舞爪去撲他,在他頰側邊留下了三道指印:“師兄也是。”
徐行之被他帶得坐倒在地上,兩只貓笑作一團,讓曲馳也忍不住跟著他們展露了笑顏。
可他很快發現,自己窗前與平時不大一樣,多了一棵桃花樹。
那棵孱弱又安靜的小桃花樹讓曲馳心臟一緊,控制不住往前邁了兩步:“……行之。”
徐行之正在拿帕子給扭來扭去、拱火鬧事的孟重光擦臉,循聲望去,笑眼便是一彎:“回來啦?”
他將手絹收入懷中,又拿起擱放在身側的竹骨折扇:“卅四那座山又潮又熱,我怕小陶呆著不舒服,就給你提前弄回來了。”
丹陽峰向來是福山靈水,土地肥得很,徐行之用折扇往小樹旁的泥土一戳,黑色土地幾乎要冒出豐饒的油水來。
徐行之又轉向曲馳:“瞧瞧,這個地方正好,向陽,一開窗就能瞧見他。等明天開春時,小陶就能抽芽開花了。”
第117章 心愿得償
“抽芽開花”的形容叫曲馳發自內心地微笑了。
他想到了十三年前的三月初三, 也是一個桃花盛開的日子。
那個十六歲的少年挑著干癟的包袱,逆著人潮,一步步走上山來,桃花瓣落在他單薄的肩上,而他懷揣著無盡的期望,一切美好得就像是戲詞中的場景。
……他走上了丹陽峰, 從此后便再沒有下去過。
曲馳走上前去,指尖緩緩撫過小樹柔韌的枝椏, 溫聲道:“行之,多謝。”
徐行之單膝立起,坐在地上, 隨意地擺一擺手, 仰頭看向清瓷似的天空, 閉上了雙眼。
他亦不是全無心事的。
一想到那即將到來的決戰, 他心間便隱隱浮現出些說不清的傷感滋味。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
天定十六年的最后一日, 一歲已除,屠蘇飄香,人世間最為熱鬧繁華的一日里,風陵山四野里明光大作,響起了喊殺之聲。
蠻荒之門無法在風陵洞開,他們除了強攻別無他法。
然而他們卻撲了個空,迎接他們的是一座燈火通明、人影全無的空山。
好在這并沒有出乎曲馳和徐行之等人事先的預料。
就像當初曲馳與廣府君的決策一樣,面對壓境大軍,不再負隅頑抗、困守危山, 而選擇暫時退避、留存實力,是兵家常理。
據他們所知,風陵山主要由赤練宗一脈鎮守,赤練宗宗主孫元洲是個識時務、懂進退的沉穩之人,做出此等選擇并不奇怪。
唯一叫眾人有些介懷的,是九枝燈也跟著不見了影蹤。
闔山上下搜過一圈后,孟重光忿忿道:“他跑得倒快!”
對于上次在應天川沒能抓住時機將他一擊斃命之事,孟重光仍是耿耿于懷,現在又叫他逃遁了去。
一想到不知何時這尊瘟神又會竄出來騷擾師兄,孟重光一張漂亮臉蛋氣鼓鼓地透著紅,有趣得很,惹得徐行之捏了又捏,溫言哄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哄得不惱了。
可不知為何,徐行之心里總懸著個影影綽綽的猜想,壓得他一顆心發沉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