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心中暗嘆,若是說引便能引出來, 師父和師叔當年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又是收徒, 又是送鈴?
他只覺身體重若泰山, 費了好大氣力才把自己從床上撬起。身體剛抬上一點, 便有一雙臂彎把他抱起,喂他喝了些水。
徐行之一張臉慘白如紙, 倒是未語先笑:“這東西挺夠勁兒的啊。”
他已通過蛛絲馬跡、簡單試驗及溫雪塵的反應,確證了自己體內含有世界書殘卷,而眼前這三樣錦囊里裝著的,怕正是“離恨鏡”、“澄明劍”、“太虛弓”三樣碎片。
神器之間同爐伴生, 本存有一線靈犀,足可遙感,之前并未聚齊,各自為政,倒也互不干擾,今日四片同時聚齊,果有奇效。
只是這奇效著實要命,現在徐行之還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手套被人翻了個個兒,皮肉在內、骨殖在外的錯覺令徐行之心中余悸不已。
剛才,親眼見到桌上碎片金光嗡鳴齊振、徐行之體內透光的場景過后,沒人再懷疑徐行之的話。
周北南憋了半天,才道:“所以當年清靜君破例收你做風陵首徒……”
徐行之點點頭,道:“現在看來,肯定不是因為我長相太過英俊。”
周北南一時語塞,心中氣郁難言,索性找了桌子做出氣筒,哐地一聲擂了上去:“為了這麼個屁用不頂的殘本遺卷,白白受了廣府君猜忌,還折了你一只手?”
“哎,什麼叫屁用不頂啊。”
徐行之攢了攢勁兒,確定自己麻木的腳趾頭能活動了,才把自己灌了鉛似的雙腿打床上放了下來,由孟重光接手,捶捶捏捏,自己則舒服地伸著腿做享受狀:“這蠻荒之境,大抵是用四樣神器化成的,雖然不曉得當年為什麼獨獨剩了世界書殘卷留于現世,但它借我之手,已指明過可以獲取碎片信息的地點。
咱們只要再去一趟無頭之海,找到世界書的碎片,便能出去了。”
他左手壓上右手斷腕,撫了一撫。
從剛才渾身上下要命的痛楚來看,世界書歷經多年,已經融化入他周身經脈,想再取出,除非殺傷軀體,否則別無他法。
思及此,徐行之神情中多了幾分悵然:“若是我被斬落的右手還在就好了。從死物中化出神器碎片,應該更輕松些。”
周北南揮了揮手:“別說那些沒用的。我們直奔無頭之海便是。”
元如晝微嘆一聲:“無頭之海浩瀚無垠,且沒有浮力,想要找一片碎片,豈不是如東海撈針一般?”
周北南好奇:“你怎得知道無頭之海沒有浮力?”
元如晝:“你忘了?陶閑和曲師兄便是從無頭之海來的。陶閑說過,無頭之海上常年海霧升騰,一片葉子都浮不起來,當年曲師兄為了拉著他一起上來,幾乎耗盡了靈力呢。”
這話說過便算,大家繼續討論,誰也未曾想到這兩人會與鑰匙碎片扯上什麼關系。
周北南朝向徐行之,話頭一轉:“你就不能動用世界書,讓它把碎片位置指得更細一些嗎?”
徐行之哭笑不得:“周胖子,你當它是什麼?它若是能聽我的話,我早就畫出一扇蠻荒之門送咱們出去了,還用得著費心巴力往海里跳?”
說到此處,他的力氣便也攢得差不多了,“閑筆”啪的一聲在他左掌心綻開,挽出一朵漂亮的扇花來:“……眼下倒也還有個省心省力的辦法。”
周北南自然急著催問:“什麼?”
徐行之大模大樣道:“斬我一只腳趾頭,看看內里能不能化出……”
話未說完,他便挨了四面八方的揍。
除了陸御九守著十分恭敬之心,未曾動手,元如晝敲他肩,孟重光捏他腰,周北南提槍搗他的腿,三管齊下,把徐行之折騰得前仰后合。
……好在每一下揍得都不疼。
孟重光臉陰得能滴下水來:“師兄!莫要開這等玩笑!”
周北南則更為直接:“你腦殼里有水吧。”
徐行之咳嗽一聲,以扇擋面,輕松笑道:“隨口一說,隨口一說。”
孟重光卻并未被他這套馬虎眼糊弄過去。
他們從化外之境得來的第三片碎片看似輕而易舉,但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外加林好信他們已在荒野沼澤下棲居十三年,方才得到的。
這最后一片碎片若是死活找不到,以師兄的性情,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再在蠻荒蹉跎十三年?
到時候,師兄倘若真的為了他們能成功脫出蠻荒,為取碎片,再斬手足,自己真的能阻攔住師兄嗎?
孟重光心里慌張,就偷偷去牽徐行之的手,卻被徐行之率先把手抓在掌心,安慰地捏上一捏。
在大家繼續討論起神器的玄妙奧秘時,徐行之悄悄對孟重光附耳道:“你放心。無論我再做出什麼決定,都會與你商量。”
他似有似無的沙啞氣聲落入孟重光耳中,搔得他耳垂都發了紅:“信我,可好?”
周北南目光一轉,發現兩人正耳語聲聲,親近得很,不由有點眼熱地看了一眼陸御九,發現他正乖巧地立在床欄邊,同樣是艷羨無比地看著百無禁忌的孟重光與徐行之,看了一會兒,眼角余光也不自覺往周北南處瞟來,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偷瓜吃的小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