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九枝燈手中,正把玩著徐行之從不離身的“閑筆”折扇!
孟重光臉色轉青,臉頰兩側的肌肉可怕地抽縮痙攣起來,聲音聽起來活像是一頭野獸示警的低鳴:“……九枝燈,師兄在哪里?”
聽到他說話,九枝燈這才抬眸望向孟重光。
與眼前人的發指眥裂相比,九枝燈看上去頗有君子如風的氣度:“師兄?”
他舉起手來,指向光門一側,答:“……師兄在這里。”
孟重光雖向來疏怠憊懶,不志于學,然而跟隨徐行之執行任務、伏妖降魔多年,他也是見過蠻荒之門的模樣的。
孟重光往那光門處邁出一步,心里活似點起了一盆火,蒸得他渾身發燒:“……你將師兄投入了蠻荒?”
九枝燈將身體緩緩前傾,平靜道:“我抓到師兄后,師兄不肯投降于魔道,還傷了我不少魔道弟子。為示懲戒,我將師兄的靈脈封停,根骨打碎,投入蠻荒之中,以此服眾。”
……靈脈封停,根骨……打碎?
八個字猝不及防落入孟重光耳中,就像是八只小手,爭先恐后地探入他的胸膛,把里頭跳動著的東西嘩啦啦扯成了碎片。
好在孟重光很快醒悟過來,注視著九枝燈,緩緩扯開唇角:“你少愚弄我。九枝燈,你把師兄藏起來了。”
……是,定然是藏起來了。
九枝燈向來對師兄懷有愛戀鐘慕之情,盡管只是癡心妄想,可他怎會如此待師兄?
但若是……若是他發現自己著實無法降服師兄,求不得,怨憎會,漸生幽情暗恨,將師兄投入蠻荒,好報復于師兄,那又該如何?
九枝燈并不理會于他的色厲內荏,只靜靜展開“閑筆”扇面,細細循跡描畫著其上龍飛鳳舞的張揚草書:“……蠻荒里是何等情景,師兄對你對我均是講過的。
我且問你,一個靈力全無、身受重傷的凡人,能在里面待上多久?”
孟重光:“……”
他竭力拋開那些可怖的猜想,步步逼近,卻難以掩飾漸趨紊亂的呼吸與心跳:“把師兄還來。”
九枝燈:“我與你說過,師兄身在蠻荒。”
孟重光霍然提高了聲音:“他不在里面!”
話音落下,他妖相已起,眼尾一抹猩紅蜿蜒而起,掌心調運起湃然靈力。九枝燈卻也在此時現出魔相來,血色盈眸,語間也帶出了十分的諷刺之意:“孟重光,我知道你的修為起碼有元嬰級別,可同樣是元嬰修為,你能保證即刻取我性命嗎?”
抑揚之間,他聲調轉低,似是喁喁細語:“師兄重傷,身在蠻荒,你耽擱多一秒,師兄在里面便多一分危險。你不去馳援,而是在此與我糾斗,難道對得起你與他的一片情意?”
孟重光強行抑住胸臆中如有針刺的感覺,奮力以理智反駁:“他不在蠻荒!”
九枝燈陡然厲聲:“倘若他在呢?!”
孟重光只覺天靈蓋上重重挨了一錘,后背熱汗簌簌而下,脖頸像是被這五個字套入絞索吊了起來。
……倘若他在呢?
倘若……
偏在此時,九枝燈攬袖一揮,光門頓消,化為一枚流光,沒入了九枝燈袖口之中:“你既不愿去,那我也無需勉強你。這樣東西你拿去吧。左右師兄今后也用不著了。”
話說到此處,九枝燈把“閑筆”信手一擲,扇面發出了鴿子翅羽振動的響動,撲啦啦飛了開去。
孟重光眸光一變,本能躍身去奪,然而待他發現,隨“閑筆”而來的還有一樣泛著薄光的異物時,一扇半圓光門已沉默地張開了網,一口將他與“閑筆”一起吞沒了進去!
他甚至連一聲呼喊都沒能發出,便徹底跌入了蠻荒之中。
殿前重歸了寂然。
九枝燈望著那虛空中兀自旋轉不休的光門渦旋,眸間逼人的紅意緩緩褪去,那光門也漸漸縮小,凝聚成一枚光點,再次回至九枝燈袖中。
他捻一捻衣袖,難得勾出一絲淺淺笑意。
九枝燈清楚,孟重光遠比師兄要好對付得多。
此人心中唯有一個徐行之,除此之外什麼東西也盛不下。
那麼他只要拿住了師兄,再稍加挑撥,亂其心智,孟重光便注定會變為他的籠中鳥。
嘲弄過那墮入蠻荒、不知其蹤的孟重光后,九枝燈仰頭觀月片刻,反芻著自己心中此刻的情緒。
……他該高興嗎?
四門降的降,散的散,死的死。師兄為他所擒,孟重光則被他騙入蠻荒。
他如今總算是坐穩了魔道之主的位置,接下來便是收攏四門,整肅魔道,守成持戒,恪遵本心,引魔道進入陽光之下。
從今日始,道魔合并,再無區別。
他終是從那個落魄的質子,變成了道門之主。
思及此,九枝燈探手入袖,自其中捧出那光流彩溢的蠻荒鑰匙,讓那光團一樣的靈物在自己指間懸浮飄動。
當年,玄非君為免鑰匙萬一落入自己這等歹人之手,苦心在這把鑰匙上設下禁制,使得鑰匙只能在四門轄地之內動用,開啟蠻荒大門。
但玄非君怕是未曾料想到,有朝一日,邪侵正,陰奪陽,魔道竟會坐了四門的正統之位。
關于蠻荒之門的種種知識,他統統是在四門中習得,而今天,他得心應手地以此為媒,把四門間不愿降服之人一應收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