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本以為九枝燈會更滿意這種設計,誰想他依舊神色不改。
煉尸人只好道:“第三種煉制方法,可以將其五識倒逆,黑作白,光作暗,是作非。但此法風險甚大,還需在必要時添改修正記憶,頗費功力……”
九枝燈徑直問道:“我要他分辨不出非道之人與正道之人。你可能做到?”
向煉尸人簡單交代過自己的要求,九枝燈獨自步出了煉尸所。
外面已有前來回稟情況的弟子等候,瞧見九枝燈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跪稟道:“稟告尊主!我們已將清涼谷團團圍成一只鐵桶,封阻靈力,無論什麼信息也傳遞不出!他們現如今已是甕中之鱉,只能坐以待斃!”
這本是喜訊,但九枝燈面上卻秋毫未變,仿佛這樣的勝利不足以將他死水般的心瀾激起一絲半點的漣漪:“其余三門可有察覺?”
“派出監視的弟子們均言,三門風平浪靜,并無異動!”那弟子話音顫抖,難掩激動之色,“尊主,我們何時動手,攻入清涼谷?”
九枝燈平聲道:“先圍困他們一日再說。”
“……尊主?”
九枝燈道:“遣人向清涼谷內傳話:我們之前交戰,是為報黑水堡堡主之子被殺之仇。現在我不欲再開殺戒,他們若是愿意歸降魔道,我便留清涼谷中諸人一條生路。”
那前來回稟的弟子吞了一口口水:“尊主,那清涼谷失了溫雪塵,銳氣大挫,如今正是一鼓作氣、乘勝追殺的好時機,若是縱他們喘息片刻,他們一旦動用了那神器‘太虛弓’,那咱們……”
“‘太虛弓’?”
聽他提到這三字,九枝燈冷硬的面容終于有了些許變化:“我倒是真想拜見一下這‘太虛弓’的真容。
就怕他們拿不出來。”
弟子聞言一愕,在細細咀嚼過這話中意味后,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您是說……”
九枝燈并不作答,一拂長袖,掠過他身側,緩步朝主殿內行去。
他對清涼谷的情況再了解不過。
他知道扶搖君此刻正值閉關參悟的關鍵時刻,寸步難出;他同樣知道,溫雪塵于清涼谷弟子而言意味著什麼,溫雪塵的死,對所有清涼谷弟子都是莫大的沖擊。
而很快,這些孤立無援的弟子便會發現,他們不僅失去了溫雪塵,就連唯一可以倚仗的神器“太虛弓”,亦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清涼谷以陣修為主,只擅防守,不擅強攻,若是他們斷絕了希望,無論是繳械投降,還是絕地反攻,都是在加速魔道一統四門之業。
九枝燈行至殿前,天上又開始落起斜斜微雨來,剛露出皎容的月亮再次被天狗似的烏云一口吞入。
他不躲不避,和衣在階前坐下,鋪展衣袖,獨身一人仰望著那滿天厚重的云彩。
九枝燈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但他確定,他不是在想徐行之。
為著魔道大業,他已有整整一年不敢想起師兄。
他卷起袖子,看向小臂上那道被他自己刺出的刀疤。
以前,他連在背地里言人是非都嫌骯臟;沒想到不過年余,他便能在談笑間耍弄陰詭,謀算千人性命于股掌之間。
原來人卑劣墮落起來,竟能如此之快啊。
九枝燈牽起唇角,面對著腳下一灘映出他面容的骯臟積水,諷刺一哂。
……
天定四年二月初四,原四門之一的清涼谷陷落于魔道之手。
清涼谷弟子,上至君長,下至外門弟子,無一肯降,雙方激戰夤夜,最終,魔道尊主九枝燈出手,轟破其遽魂大陣。
魔道弟子踏破清涼谷谷門,全谷上下誓死力戰,血流漂櫓,腥風盈谷,殺聲漸息時分,已是雞鳴欲曙。
清涼谷上下均生得一身渾然硬骨,寧死不降,直到最后,擒得的活口連帶溫雪塵夫人腹中骨肉,亦只得七人。
其余兩千六百八十七人,均做了谷中的幽魂暗鬼。
九枝燈踏入清涼谷間的凈心洞中時,恰好看到幾名弟子將一具尸身拖出。
那尸身雙目圓睜,一身青衫被拖拽得亂七八糟,下擺一直卷到胸口位置,其狀之狼藉,和街上那些暴死橫尸之人幾無區別。
九枝燈也是費了些功夫,才辨認出此人竟是酷愛棋藝、時常與師父下棋作樂的清涼谷扶搖君。
魔道弟子們興高采烈道:“回尊主,這小老兒怕是知道自己氣數將盡,自絕經脈啦。”
九枝燈收回視線:“殉谷而亡,倒也剛烈。”
說罷,他轉身叮囑身后隨侍:“看好那清涼谷的幾名活口,莫要叫他們自盡了。尤其是那個叫周弦的。”
“是!!”
所有魔道弟子臉上均掛著生動的雀躍之色,為眼前的勝利興奮得戰栗不已。
待九枝燈信步走出洞后,便有弟子迫不及待地上前追問道:“尊主,下一步我們要攻打何處?是丹陽峰,還是應天川?”
大家雖是興奮,但也不會忘記九枝燈曾在風陵山中被教養多年。在眾人眼中,這風陵山必然是最難啃的骨頭,魔尊就算要徹底拿下四門,出于人情考慮,也會將它排在最后一位。
誰也未曾想到,九枝燈竟面不改色地回答道:“風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