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痛得大口大口喘息:“師父,你等一等,我給你診療,我……”
他將額頭與清靜君相觸,嘗試驅動體內已經稀薄得無法集中的靈力,可那靈力剛剛流入清靜君的身體,便很快從他喉嚨的破損處溢出。
清靜君看著徐行之無能為力的絕望面目,低聲道:“行之,夠了。”
他擒住徐行之的左腕,將最后一點法力用盡了。
很快,那法枷自他手腕上脫落而下。
清靜君輕聲道:“行之,可還記得……收徒典儀之時,我同你說過的話嗎?”
……記得,自然是記得的。
收徒典儀那日,清靜君面若清塵,眉眼含笑,將一枚銀鈴系于他的右腕之上,那歷歷的叮囑之聲猶在耳畔。
“行之,我愿你做一個比我更好的人。”
清靜君緩緩道:“行之,你一直做得很好。……做得,比我更好。”
徐行之發狂似的搖著頭,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清靜君低低喃語:“人世一場,酒喝足了,也該去了。我這一世,無所遺憾,可我唯一對不起的人,便是你……”
徐行之癡然跪在原地,聽到青竹殿門被破開的聲音。
……是了,維持法陣的人沒了力量,殿門的封印便也不復存在了。
他聽到很多聲音,腳步聲,廣府君的驚怒聲,自己重新跌摔在地上的悶響聲,廣府君的哭泣聲,還有清靜君那細若微塵的喃喃聲:“溪云,我的死,與行之無關。是我叫他殺了我……你需得好好照拂于……照拂于他,行之……我舍不得……好孩子……”
那聲音越來越微弱,徐行之的頭腦越來越糊涂。
……他聽不懂啊。
師父為何要說這樣的話?師父有何對不起他的?
手鈴之事,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師父,留下來,別走,行之還有太多事情不明白啊。
求您再教教行之,可好?
在他漸漸失卻意識時,他聽到了廣府君在極痛之后,咬牙切齒的一聲咆哮:“把徐行之押出殿去!我要當眾殺了這個弒師背德的狂徒!”
作者有話要說: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第74章 心有所圖
徐行之被押出殿中時,只覺口中臉上鮮血尖銳如倒鉤,刺得他渾身發燒,然而他聽天由命地望著眼前漸漸集聚起來的人群,像在發一個白日夢。
他看過一張張熟悉的臉,以及不斷從各個方向涌來的踟踟人影。他
看到元如晝驚愕的淚眼,看到曲馳、周弦與溫雪塵,還看到了徐平生。
徐平生掙扎著撲上來抓住廣府君的衣擺,卻被他一腳掀開,他滾開的時候,徐行之清楚地看到,他的膝蓋上都是在雨后泥濘上久跪后板結的干涸泥土。
徐行之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
他的聽力好似也出了問題,他只能聽到早蟬長一聲短一聲的鳴叫,聽到天邊的云行聲,卻聽不清弟子們在知曉清靜君暴亡的驚呼與飲泣,也不知道周北南在那廂咆哮和質問些什麼。
徐行之迷迷糊糊地想,自己這幅狼狽不堪的樣子一定夠周北南笑一年的。
他勉強抬起頭來,卻恰好看到正欲沖上前來的周北南被廣府君隨袖甩出的一道靈光擊倒在人群間。
“不可能,他不可能!”周北南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慘聲疾呼,“廣府君,這其間定然是有什麼誤會!行之他不會殺清靜君!”
他的表情比徐行之要苦痛百倍,至少此時的徐行之眼球干燥,一滴淚水都流不出。
……北南還是一如既往地護著他,可是這回他說錯了。
師父是他殺的,沒錯啊。
心臟像是被沸水緩緩澆過,失了知覺,徐行之覺不出痛來,只徒勞地在天地間張望,只渴盼天上降下一道雷來,即刻劈死自己才好。
廣府君立在徐行之背后,面如鐵石,臉色青灰,眼中止不住垂下淚來,卻依然澆不熄臟腑處熊熊燃起的烈火。
那騰升的烈焰將他的一應道心盡數焚燒殆盡。
此刻他不再是什麼風陵廣府君了,他只想把徐行之幾劍拆解開來,叫他身首分離,死無葬身之地!
師兄死前,口口聲聲說是他讓徐行之殺了自己的,可這根本沒有道理!
他看得分明,師兄單獨傳喚徐行之入殿,殿中只得他們兩人,而地上摔裂的酒壺,染血的玉片,以及徐行之唇角未干的鮮血,無一不指向殺人者便是徐行之!
動機,證物,一應俱全,可師兄為什麼至死還是要護著他!
為何?!為何啊!
方才,他搶入殿中,看到師兄鮮血流盡、倒臥在徐行之懷中時,在天崩地裂之時,仍抱有一絲微茫的期望。
凡元嬰期修士,元嬰不死,只需移其體,養其氣,照樣能活命。
廣府君用靈識探入清靜君識海間時,見到的卻是一地元嬰本體的流光碎片,零零落落,支離破碎,已難以拼湊出本相來。
眼見此景,若不是尚存一絲理智,知道若不明正典刑、師兄便算死得不明不白,且必定會讓其他三門妄議風陵山是非,他恨不得立時就將徐行之碎尸萬段!
面對愈聚愈多的諸門弟子,廣府君親自把徐行之踹翻在地,拔出劍來,怒聲道:“徐行之,你弒師叛道,罔顧五倫,大逆不道之舉,罄竹難書!你可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