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行之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孟重光猛然駐足,轉身指向眼前那一片與其他沼澤別無二致的青潭:“不走了。”
周北南也走得生煩:“是啊,這走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不如叫我下去看一看。”
陸御九有些猶豫:“你下去?”
周北南:“自然是我下去,應天川臨海,我自小就是在海里長大的。我不下去,難不成你這內地里長大的旱鴨子下去?再者說,進了這沼澤,里面都是泥巴,除了我這個不會喘氣的,你們誰能保證不淹死?”
陶閑緊張道:“別,別了吧,萬一底下有什麼……”
“我長這倆腿是干什麼用的?底下就算有什麼,我不會跑嗎?”周北南轉向孟重光,征求他的意見,“我下去,如何?”
孟重光頷首,表示默許。
周北南三下兩下便將衣服脫下,只著一條短褻褲,把衣褲均交由陸御九保管。
陸御九難掩擔心之色,隔著一層猙獰的鬼面,雙眸里清凌凌的均是可人的水光。
周北南見他這副神情,便猜出了幾分來,伸手刮一刮他的鼻梁,嘲笑道:“……看你這熊樣。衣裳給我看好了啊。”
言罷,周北南一個鷂子翻身,雪練似的縱入青綠色的沼澤中,連一串水泡都沒有冒出,便悄無聲息地溺入粘稠的泥潭。
陸御九趕忙上前幾步,卻也追不到那個業已消失的身影。
自從周北南受傷,他便沒再讓周北南離開過自己的視線……
連周望亦瞧出陸御九情緒低落,便主動上前安慰陸御九道:“舅娘,別太擔心,舅舅會沒事的啊。”
陸御九登時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你,你叫我什麼?”
周望不明所以:“舅娘啊。”
“誰……”陸御九后背一陣陣燥熱勁兒直往上頂,羞得恨不得把臉塞進手里捧著的那身衣服里頭去,“誰叫你這麼叫我的呀。”
周望本能地轉向徐行之,但徐行之卻悄悄同她擺擺手,指向了周北南剛剛跳下的地方。
周望馬上心領神會,答道:“是舅舅。”
陸御九捏揉著手中余溫尚在的衣服,又氣又羞,咬著唇嘀咕:“混賬……不教孩子學好……”
話雖如此,他卻沒阻止周望這樣叫他。
周北南這一下去便是半個時辰,就連本來心情還算放松的徐行之也提起了心來,更別提早就焦灼不堪的陸御九了。
他抱著衣裳,蹲在沼澤岸邊,任憑那酸腐溫暖的沼氣撲面而來,他仍努力睜大眼睛,試圖辨明那青色泥潭中有無打算浮出水面來的陰影。
就在他眼前已開始出現重影時,距離岸邊不遠處,一片水花陡然濺開。
周北南浮出了個腦袋,他飛快甩掉頭上的水草,朝岸邊匆匆游來。
看見周北南,陸御九大大松了一口氣,跪在岸邊沖他伸出手來:“怎麼啦?快上來。”
“上來什麼!?”周北南卻是一副相當興奮的模樣,“你下來!都下來!”
陸御九愕然:“什麼?我不會水……”
周北南已來到了岸邊,一個勁兒沖徐行之招手:“行之,下來,你快下來!”
徐行之抱臂而立,故作嫌棄:“我不下去。你聞聞你身上什麼味兒?”
誰想周北南居然沒發飆,只顧著高興了:“你猜我發現什麼了?”
徐行之剛剛露出訝異的神情,周北南便祭出長槍,不等徐行之有所反應,便用側邊月牙彎鉤勾住了他,一臂發力,把他圓掄起來,徑直拽入了潭中。
“……下來吧你!”
滅頂的水流從四面八方朝徐行之涌來,但還未等泥漿涌入他的耳鼻口腔中,他雙腳便有了腳踏實地之感。
他本以為是錯覺,然而張目一看,眼前之景令他登時睜大了眼睛。
此時,水天已經徹底置換,那碧波漾流的沼澤正在他腳下緩緩涌動,他試著往前邁了兩步,竟是如同踩在軟流沙地上一樣。
腳下是水層、是蠻荒的天,而在他眼前的,是一處如積水空明的洞天福地,頭頂是無窮的漆黑的深穹洞天,一座神殿一樣的建筑物赫然出現在徐行之眼前。
最重要的,是這宮殿的規制、風格,一切的一切,都與記憶中的風陵山青竹殿相差無幾。
而在殿門口,有十數身著粗布縞素的人沿殿柱而立,看到徐行之,十數人紛紛下拜,跪作一片。
“風陵外門弟子白謙君!”
“風陵黃永奇!”
“風陵趙樸直!”
“丹陽林好信!”
“丹陽涂一萍!”
“應天川曾云谷!”
“……”
聲聲報名聲層疊響起,如洪鐘,如鐘罄,震得徐行之耳膜發麻,眼窩發酸。
在一十四人依次報名過后,眾弟子齊齊頓首,聲音哽咽且欣喜道:“諸門弟子,參見徐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再甜一回~
最晚后天進入長篇回憶殺qwq
第65章 終會相遇
徐行之牢牢盯準那幾個風陵山弟子,竟是覺得恍如隔世,眼前的面容似是陌生至極,卻又極為熟悉。
一時間他甚至有種冷水澆過脊梁的錯覺。
這些人臉漸次在他眼前閃現:他曾教過這個人握劍,曾與那個人在一道鳧水,還曾教訓過那邊那個曾因年少輕狂欺負后輩的弟子……
徐行之向來自詡過目不忘,尤擅記人面目姓名,這些人報出的人名就像是一把生了銹的銅鑰,將某扇塵封多年的大門轟然打開,無數人名洶洶涌來,在徐行之耳畔交構成層層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