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呼吸著,試圖平息在胸腔里翻滾的怒意。
房間外傳來了“父親”的呼喚:“梧桐,出來吃飯啦。”
須臾過后,那洋溢著鵝黃色暖光的少女出現在了徐行之房間門口,負手淺笑,眉眼彎彎:“……來啦。”
……沒關系,師兄,小燈把這個世界為你保留著。只要你回來,我什麼都不會計較。
我們繼續像以前一樣生活,我做你的妹妹,以后也可以做你的愛人。
師兄,快些回來吧。
蠻荒之中的高塔外圍。
眾弟子在昨日燒盡的灰窩上再次點燃了一堆火,靠此取暖。而溫雪塵卻坐得離他們很遠,獨自一人把玩著那碧玉鈴鐺。
有弟子靠近了他,先是恭敬地一揖,繼而開口道:“溫師兄,來取個火吧。這蠻荒太冷了。”
溫雪塵漫不經心地隨口應了一聲,鈴鐺仍在他指尖翻轉盤桓,一圈圈旋繞著,發出脆亮的叮當聲。
這弟子并不是單純問他是否需要取暖來的。
他小心翼翼道:“溫師兄,我們還要在這里等待多久?”
“等不及了?”溫雪塵一把將鈴鐺握于掌心。
被一語戳穿心事的弟子回頭望了望其他滿眼期盼地望著他的弟子,心一橫,解釋道:“大家在此地等了二十來日了,都不曾瞧見孟重光他們的蹤影……我想……我們想,是不是先回去比較好。”
“很好。”溫雪塵抬起頭來,眸光如雪,“返回現世后,你去向九枝燈復命?”
那弟子思及此事,臉色微變。
“你去告訴他,你連徐行之的行蹤亦未打探到,便等不及要返回現世。”溫雪塵悠然道,“你猜他聽到你這樣回稟,會如何對付你?”
“可是,我們總等在此地也不是辦法。
”那弟子支吾著,“……若是孟重光他們不再回來了呢?”
“那你們想如何?”溫雪塵厭煩這樣不過腦子的提問,“我們是要不管東西南北,任選一條路追過去嗎?你愿意做這樣的無頭蒼蠅,我不愿意。再者說,孟重光選于此處安身,自然是有其道理。附近唯一的威脅封山最近也受到孟重光重創,想必一年半載之內也不會輕易來犯。我們待在這里,最是安全。”
他微喘兩聲:“況且,蠻荒之中,神眉鬼道、殊形詭狀之物頗多。若是一路去尋,我自是能保命的。但你們的性命安危,我可不能保證。”
溫雪塵雖然坐在輪椅之上,身處低位,給人的壓力卻極其強大,那弟子被溫雪塵一番話刺得渾身發緊,狼狽告退:“是……是。”
那弟子白著一張臉,倉促地離開了。
溫雪塵倚靠在輪椅靠背上,摩挲著自己略有些發燒的眉心。
這麼一長串話說出來,對他的精神是極大的損耗。
但他仍在輕聲自言自語:“……還有,你難道以為我們出得去嗎?”
說著,他淡色的唇嘲諷地往一側挑去。
進來前,九枝燈可沒有告訴他,什麼時候會為他打開蠻荒的大門。在那時,溫雪塵便對他將要面對的事情有所預感了。
……九枝燈不過就是想報復他偷竊蠻荒鑰匙、私自把徐行之投入蠻荒的行為而已。
但如果自己不這樣做的話,放任徐行之將那話本繼續寫下去,必然會惹下大禍。
九枝燈明知那后果有多嚴重,卻因為存有婦人之仁,優柔寡斷,那麼自己便幫他做個決斷,讓徐行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掉孟重光。
此舉一箭雙雕,既能了結孟重光這個大麻煩,同時,徐行之返回現世,按他的柔軟心腸,也斷然不會把那話本繼續寫下去。
誰想徐行之就這樣隨孟重光走了。
也不知他是恢復了過往的記憶,還是另有打算。
……徐行之此人從多久以前開始便是這樣,行為思想都難以捉摸,稍不留神就能給人一個意想不到。
若不是情況著實緊急,溫雪塵絕不會把寶押在他的身上。
溫雪塵苦惱地揉捏著鼻梁,只覺身心疲憊,唯有掌心里的碧玉鈴鐺足夠溫暖,浸得他時時發緊的心臟都舒服了許多。
那封山之主的有氣無力的呻吟聲又隱隱從塔內傳來,與蠻荒半昏不明的天色勾兌在一起,調和出一股詭異又蒼涼的味道來。
……虎跳澗中。
雖然孟重光說天天給自己擦身,可徐行之仍覺得久不沐浴,身上不適得很。
周望來探望他時,提及虎跳澗南側有一眼天然的溫泉,她與元如晝一道去試過,水溫滾燙,很是愜意。
她爽利地拍著徐行之:“徐師兄,你快點好起來,我們再去找鑰匙碎片。我已經等不及要出蠻荒了。”
這樣說著,她的眼中已是熠熠生光:“我想要去看一看現世的街市長什麼樣子。干娘總是跟我和干爹形容外頭是什麼樣子的,我可想去嘗一嘗凡世的皂兒糕是什麼味道了呢。”
周望笑起來的模樣,和原主記憶中的周弦極其極似。
這樣的笑容,若是被畫像定格下來,就稍嫌平平無奇,然而只要一動起來便是活色生香,叫人忍不住隨她一起笑起來。
“好。”徐行之心里軟成一片,不自覺許下了承諾,“等出去后,徐師兄帶你去吃皂兒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