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燈悶聲不語,掌心里掐著的銅紋吊墜卻已微微變形。
廣府君怒極反笑:“你這是何意?一個魔修,如今竟能和仙門弟子相提并論了?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直接棄道從魔?”
此言誅心,徐行之不能再辯,只得垂首:“弟子不敢。”
“不敢?”廣府君冷笑一聲,“世上豈有你徐行之不敢為之事?我若不再施以教訓,你就當真無法無天了!”
他對身旁的徐平生道:“請玄武棍來。”
徐平生微怔,目光在徐行之身上稍稍停留,但也只遲疑了片刻:“……是,師父。”
玄武棍是廣府君的法器之一,純鋼所制,通體銀亮,呈寶塔狀,上生倒鉤銳刺,凡是風陵山弟子,只要聞聽此棍必然色變。
從剛才開始便作壁上觀瞧熱鬧的周北南聽到此令,變了顏色,放下了環抱在胸前的雙臂,訝然道:“廣府君,徐行之的確離經叛道,大錯特錯,可此番又未曾釀出大禍,訓斥一番便算了吧。再者說追捕九尾蛇,他需得出力,望廣府君為大局考慮,暫且寄下這次……”
廣府君冷聲打斷:“此乃我風陵山家事,不需周公子費心。”
周北南語塞,轉頭一個勁兒朝徐行之使眼色,示意他服個軟討個饒,說兩句魔道的壞話便罷了。
徐行之卻不為所動,直挺挺跪在原地,眸光低垂,裝作看不見,氣得周北南直咬牙。
徐平生請來玄武棍之后,廣府君下令:“二十棍。”
徐平生臉色微變:“師父,二十棍是否多了些……”
廣府君看也不看他一眼:“你是何意?愿意代他受鞭嗎?”
徐平生立時噤聲,薄唇蠕動片刻方道:“師父,徐師兄輩分高于弟子,弟子不敢下鞭。
”
在廣府君沉吟間隙,孟重光與九枝燈幾乎是同時踏步走出:“師叔……”
二人對視一眼,難得在同一時刻找到了共識,齊聲道:“弟子愿替師兄受刑。”
廣府君這次是鐵了心要罰徐行之,輕描淡寫道:“三十棍。再有求情,便增至五十棍。”
曲馳見懲罰在所難免,一步跨出,奏請道:“廣府君,晚輩愿替您執刑。”
“不必。”廣府君目光轉向溫雪塵,“弟子們既然礙于身份,不愿執刑,清涼谷溫雪塵,你可愿代勞?”
溫雪塵把玩陰陽環的手指一停,平聲應道:“是。”
接下玄武棍,溫雪塵單手搖著輪椅行至徐行之跟前。與他目光簡單交匯過后,溫雪塵道:“將衣服除下吧。”
徐行之掃了他一眼:“不需要。”
溫雪塵:“若是血肉和衣裳粘了起來,到時候吃苦頭的可是你。”
徐行之卻仍是不聽,跪在原地,一言不發。
曲馳臉色不大好,周北南卻稍稍安心了點,還小聲勸慰曲馳道:“雪塵手頭有數,不會……”
話音未落,在場幾人便聽到一聲沉悶的皮肉與棍棒碰擊的悶響。
徐行之立撲在地,天旋地轉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劇痛,像是有一萬顆釘子在體內炸裂開來,他一邊顫抖著胳膊試圖爬起,一邊試圖把涌到口邊的血腥咽了下去,但咽了幾口實在是反胃,索性一口全吐了。
溫雪塵又是兩棍連續蓋下,力度與第一棒相差無幾。
就連廣府君都沒料到溫雪塵會下手這麼狠,臉色變了幾變。
周北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后也不顧廣府君還在此處,破口大罵道:“溫雪塵你瘋了吧?你要打死他不成?”
溫雪塵停下手來,持杖安坐,平靜道:“是廣府君要我罰,我不得不罰。”
言罷,他對爬也爬不起來的徐行之下令:“起來。”
九枝燈看著地上那灘血,薄唇微張了幾張,血絲漸漸爬滿雙眼,他抬頭望向廣府君,定定看了片刻,正欲邁步去奪那玄武棍,孟重光便先于他沖出,直接撲跪到了徐行之身上,帶著哭腔喊道:“弟子愿替師兄受罰,弟子愿……”
“滾回去!”不等廣府君發話,徐行之就沙啞著喉嚨低聲喝道,“誰家孩子啊,有沒有人管?”
孟重光不想會被徐行之呵斥,抬頭慌張地看著徐行之,滿眼都是淚花:“師兄……”
廣府君本想,溫雪塵處事公正,又極厭惡非道之人,想必不會手下留情,卻也斷然沒想到他會下這樣的死手。
然而命令已下,朝令夕改又難免惹人非議,他只得冷冰冰拋下一句話:“繼續罰。三十棍,一棍也不能少。”
言罷,他轉身而去,進了賞風觀主殿。徐平生伴在廣府君身旁,進殿前,他略帶不忍地回首望了一眼,又埋下頭,快步隨廣府君離開了。
廣府君一走,周北南上來就把玄武棍給搶了,他一肚子火,又怕大聲講話會惹得廣府君去而復返,只能壓低聲音對溫雪塵罵道:“溫雪塵,你還真打啊?!”
徐行之這才顫著雙臂直起腰來:“不真打,師叔怎麼會輕易放過我。”言及此,他看向溫雪塵,話鋒一轉,“……操你大爺的溫白毛,我知道你下手黑,但就不能輕一點?”
溫雪塵伸腳踢了下他后腰:“你話太多了。趴好,裝暈。”
徐行之趴回地上,疼得腦袋一陣陣發暈嘴上還不肯停:“我他媽懷疑你是真想打我。
”
溫雪塵平靜地承認:“我是想讓你長點記性。非道殊途之人決不能輕易相與,這點你得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