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重光乖乖地手腳并用爬到他身上來,像是只小奶貓。
他聲淚俱下地小聲控訴:“誰叫師兄給我喝血?我又不是忍不住……清醒過來看見師兄不動,我還以為師兄又……”他頓了頓,委屈道,“……師兄,是你勾引我。”
……勾引。
……見鬼的勾引哦。
不過想一想,徐行之也意識到自己是有些莽撞了。
對孟重光而言,他發病時是意識不清、神鬼不辨的,嘗到血自然就像是老饕遇美食,欲罷不能,等到他吸過血醒過神來,看見頸側流血、人事不省的徐行之,怕是要嚇得三魂出竅。
思及此,被吸血吸得頭暈眼花的徐行之深覺愧疚,摸一摸他的頭發:“成,怪我行不行?別哭了,怎麼跟小姑娘似的。”
孟重光蹭在徐行之懷里被撫摸過兩下,炸起的毛就服帖了許多。
他打開儲物戒指,從里面取出一樣東西:“師兄,我把你的手還給你。”
他珍惜地捧過一只木手,準備給徐行之裝上。
徐行之右腕傷口處應該是被元如晝治療過,磨破的地方早已平滑如初,但孟重光的動作仍舊小心得要命,似乎是在擔心會觸痛那早已彌合的創口。
孟重光把木手捧近后,徐行之才看出些門道來:“等等,這不是我的那只手吧。”
孟重光睜眼說瞎話:“就是的。”
徐行之:“……我那手是梨花木的,你這是……”
孟重光:“是菩提木的。”
徐行之還想爭取一下:“……我那……”
孟重光含著眼淚狠狠抬頭:“這個現在就是師兄的手了。不許用九枝燈給你做的那個。”
徐行之被他齜牙咧嘴的小兇貓樣子窩了一下心,不自覺就軟了下來:“……行行行。
”
他本想辯解那手是父親做給他的,他用了多年,早就習慣了,但解釋這種事情無異于自尋死路,他也只能默認了孟重光的推測。
不過戴上之后,徐行之還蠻意外的:“喲,挺合適。”
他轉動著手腕,剛想問孟重光是什麼時候做給自己的,孟重光就湊了過來:“師兄還是戴這個手好看。”
徐行之笑道:“那又怎樣,都是假的。”
孟重光認真地望著徐行之:“只要是屬于師兄的,那都是真的,都是好的。”
徐行之猛地一噎。
這話說得誅心,畢竟現在躺在這里的徐行之本人對孟重光而言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徐行之有些坐立不安:“我出去走一走。”
孟重光把徐行之往回按:“師兄要好好休息。”
“躺幾天,身子都躺酥了。”徐行之反把不舍得下狠勁壓倒他的孟重光按倒在稻草上,“你在這里好好休息才是。不許起來。”
孟重光仰面躺著,小小聲地提要求:“……親一口才不起來。”
徐行之失笑。
眼前的老妖精再次和回憶里的人無縫接合上了,這叫徐行之莫名地欣喜放松起來。
他俯下身,在他額頭的朱砂痣上親了一口。
于是孟重光乖乖躺在地上不動了。在徐行之出洞前,他還不忘提醒他:“師兄小心四周,那鬼王有可能還會去而復返的。”
……不是“有可能”,而是“定然會”。
徐行之抬手撫了一撫自己的心臟位置。
他的身體里多了一縷屬于葉補衣的殘魂,按鬼王南貍的性格,該是無論如何都會來搶回這絲殘魂的。
可悲的是,徐行之搜遍渾身上下,都無法搜索到那殘魂身在何處。
……它有可能已經被自己本身的魂魄反噬掉了,畢竟那靈魂太過孱弱,孱弱得一如葉補衣本人。
鬼王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可那個相信著“非道之人不一定是惡人”的年輕小弟子又做錯了什麼呢?
與此同時,徐行之非常在意鬼王在功虧一簣時說的那半句話。
“你曾被洗……”
洗?洗什麼?
鬼王的靈力與經驗均是強悍無比,本不該在志在必得時突然失敗,因此自己身上定然是發生了什麼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徐行之不難想出他想說出的后半句話是“洗魂”,然而這話實在是荒誕無稽。徐行之唯一能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洗魂”的時間點,只有在進入蠻荒時曾被強行灌輸入原主的軀殼內。
然則,那時的體驗又與這次被洗魂的體驗全然不同。
徐行之想來想去亦想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只好在心煩意亂間舉步朝外走去。
正在洞外燒火的陸御九見了他急忙起身:“徐師兄。你的臉色……”
徐行之知道自己剛剛被吸過血,精氣神可能跟一條死狗差不了多少,他擺擺手不欲多講:“不妨事,剛睡醒,頭暈。如晝和阿望呢?”
“她們狩獵去了。”
徐行之又問:“周胖子呢?”
陸御九面具后的雙眸微微垂下,輕聲道:“西行一百步,南行六百步,他在那里。”
徐行之好奇:“他一個人?”
陸御九抿唇,片刻后才斟酌好言辭:“他和他的身體在一起。”
徐行之哦了一聲,走出幾步才明白過來陸御九所指何意:“……他找到了?”
“是的,找到了。當年他就是在這附近出的事,周師姐也是。
”陸御九軟聲說,“他找了三日,總算是找到了。他說他想一個人……和他的尸身待一會兒。”
衰草枯楊,西風殘照,周北南一人一槍,獨坐一處,被南貍碎為齏粉的鬼槍已修復完畢,斜插于地面上,紅纓隨風翻飛如魚龍騰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