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清靜君將剛才一直攥在手心的一枚黑子默默放在了桌案之上,又窸窸窣窣地從膝下取出一枚蒲團,丟了下去,恰好丟到徐行之身前。
廣府君扶額:“……”
榮昌君驚愕:“清靜君,您這是何意?”
清靜君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徒弟有點畏寒。這地面頗涼,跪著傷了身體總是不好的。您說可是這樣?”
說完,他還對榮昌君笑了一笑。
榮昌君:“……”
旁聽的周北南羨慕地看了一眼徐行之,不說話。
徐行之得了個蒲團,跪在上面,聽榮昌君義憤填膺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講述了一遍。
末了,他不滿道:“剃發之恥,實難容忍!此事一出,定然傳遍四門乃至整個道門,我應天川弟子以后還怎麼做人?”
廣府君狠狠瞪了徐行之一眼,又轉向榮昌君:“您想要如何處置?”
榮昌君客氣了一把:“我請二位來,就是想商量出一個合適的處置之法。”
話是如此說,榮昌君的目光卻一直放在廣府君身上。
廣府君干脆道:“徐行之當眾致歉,并退出今次天榜之比。您看如何?”
不等榮昌君應承下來,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旁邊安靜地搓捻衣袖的清靜君便插了話:“……不大好吧。”
榮昌君:“……清靜君有何看法?”
“我認為,這件事情責任該是對半拆分,不能全怪行之一人。”清靜君的腔調如往常一樣放得很軟很慢,“行之他也是為同門弟子出氣,沖動了些,不至于讓他退出天榜之比。再說,同樣是犯了規矩,程頂還能參與天榜之比,行之卻不能參與,行之他多委屈啊。”
廣府君忍無可忍:“師兄,徐行之他不是十二歲的小孩子了!若不是您一直縱容他,他也不會做出這種羞辱道友的惡事!”
清靜君無辜道:“我哪里有縱容他呢。”
廣府君:“……出了這等事,進門后您訓都不肯訓誡一句,這還不叫縱容?”
清靜君想想也是有理,便朝向徐行之,語調溫吞如水地訓道:“行之,你以后做事前該多加思量才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毀傷不得,要是實在氣不過,你悄悄打他一頓便是了,何必要這般鬧得不可收場。”
榮昌君:“……”
廣府君:“……”
周北南:“……”
程頂的臉都綠了:“……”
徐行之咳了一聲:“……是。”
“是什麼是?!”廣府君拍案而起,“師兄,您再這般優容下去,哪一天他非招惹出大事端來不可!”
清靜君嘖了一聲,捏了捏鼻梁,小聲嘀咕道:“……我就是不想罰行之行不行,你們好煩啊。”
榮昌君簡直是不可置信:“……清靜君,您說什麼?”
廣府君一個倒噎,只能將說教暫止,轉而打起了圓場:“榮昌君,師兄他來前喝過酒,神志不清,并非此意,請不要誤會。”
清靜君嘆了一聲,語調還有幾分委屈:“算了,師弟要罰便罰吧,我不管了。”
廣府君不防從天而降一口鍋,分辯道:“這怎是我要罰?”
清靜君立即打蛇隨棍上,道:“師弟,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
廣府君:“……”
眼見調解不成,周北南在一旁打了個圓場:“師伯,師叔,晚輩有一個妥善處理此事的辦法,不知可否提一提?”
榮昌君壓抑著火氣:“……你說便是。”
周北南說:“徐行之動手剃發,其情可諒,但畢竟有損我應天川顏面。不如罰他學程頂一樣剃去頭發,此事便從此扯平,雙方均能參與天榜之比。您看如何?”
徐行之抬頭瞪著周北南。
……周胖子,你害我是不是?
周北南讀懂了徐行之的眼神,燦爛一笑。
……怎麼會呢。
廣府君與榮昌君對視一眼,對此折中之法還算滿意:“行。”
清靜君:“不行。”
廣府君看起來恨不得把到現在還在唱反調的清靜君的嘴給縫上:“師兄!醉話連篇,不可再說了!就按此法來。”
說罷,他轉向榮昌君,請求道:“請務必讓我親自動手,以示風陵山之歉意。”
話說到此,清靜君只好不情不愿地受了,趁廣府君臨下臺時,他還扯住廣府君衣擺,小聲叮囑:“別剪太丑。”
廣府君:“……”師兄你可閉嘴吧。
不多時,風陵山弟子都聽到此訊,趕來了戒律殿前等待處罰的結果。
半晌后,戒律殿大門敞開。
周北南帶著程頂從后門離去,三君則從正門而出。
廣府君負責送仍有怒意的榮昌君回邸,清靜君則留在門口,等待徐行之出殿。
走遠后,榮昌君才與廣府君抱怨道:“赤鴻君當年怎麼會選清靜君做風陵山之主?”
聽到榮昌君背地里談起師父師兄,語氣還頗有不滿,廣府君微微皺眉,不卑不亢地為清靜君說話:“師兄乃吾輩翹楚之人,劍術超群,曾連獲六次天榜魁首,由他出任風陵山之主并無問題。至于風陵山俗務,自有我來操持,榮昌君不必為風陵山煩憂。”
榮昌君討了個沒趣,只得閉口不言。
待二人走遠,徐行之便頂著一頭短發從殿內走出,落落大方,絲毫不避。
他五官本就俊朗出挑,放眼四門間,若說要找出一個最俊俏的男子,十人有十人會指向徐行之,此時他長發一剪,不僅不古怪,反倒將他的面目更襯得清爽俊逸。
數個女弟子望著他發了呆,唯有元如晝在回過神來后,笑得直不起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