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也沒號出來,只覺郁悶,悻悻甩了甩左手,順手去拿被他放置在一旁的折扇,想到桌邊喝口水冷靜冷靜。
下一個瞬間,徐行之握扇的左手突兀地往下一沉。
他低頭一看,發現原先手中的扇柄竟變成了一只精致描花瓷壺的把手。
除了一只圓壺外,還有一大兩小三只杯子齊齊整整地排列在床榻上。
徐行之:……哦豁。
他只在回憶里見過這把扇子移形換狀,但親眼看見還是頭一回。
徐行之晃一晃壺,發現里面的水還是滿的。他試著倒了一杯水,放在唇邊抿了一口。
這水味道清甜得很,只抿了一線下去便叫人神清氣爽。
徐行之很樂觀地想,好了,就算以后孟重光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將自己棄至蠻荒之中,自己起碼還能把自己灌個水飽。
他將這把水壺捧起,仔細研究起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剛才不過是在腦中轉過了個“要喝水”的念頭,折扇便搖身化為了水壺。
徐行之屏氣凝神,遙想起回憶中原主在戰斗時使用過的劈山巨鐮。
折扇一動未動,安靜得如同死了。
徐行之退而求其次,在腦中構想起那柄魚腸劍來。
折扇照樣冷漠異常,不為所動。
經過一通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徐行之可以確定,除去這套茶具,他只能將折扇變幻成一捆繩索,一卷錦綢,一壺老酒,以及一只雞毛撣子。
雞毛撣子能打掃衛生,而繩索和錦綢,除了在關鍵時刻方便上吊自行了斷外,徐行之暫時想不到什麼其他功用。
……哪怕給我一把能護體防身的小刀也好啊。
這樣想著,滿腹愁緒的徐行之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聊以解憂。
一飲而盡后,徐行之打量起手頭的杯子來。
他本是凡人,不懂修道之人那套調脈運氣的復雜法門,但他至少清楚,一個被拔了根骨、靈力全銷的人,絕不可能像這樣使折扇幻形變化。
他還記得初入蠻荒時,周北南懷疑自己是醒尸,并信誓旦旦道,被拔除根骨之人斷無一個能活。
當時徐行之在言語間含糊其辭,勉強搪塞了過去,孟重光也替自己作保,說自己體內已無分毫靈力流動的痕跡,因此徐行之根本沒再深想。
但就現在的情形而言,在孟重光下過一場靈石雨、致使靈力四處逸散后,這具身體受到影響,居然歪打正著地恢復了一些力量?
這的確是一樁美事,但也叫徐行之心中疑云漸增。
……他第一次真切地懷疑起“世界之識”的話來。
按“世界之識”所言,孟重光同周北南等人狼狽為奸,盜取神器,弒殺恩師,是至邪至惡之徒,原主徐行之深受其害,蒙受弒師污名,又因教養不力被拔除根骨,慘死人間。
這本是一個可以自圓其說的故事,然而它現在卻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條縫隙。
——“世界之識”給他的這具身體,實際上并沒有被拔除根骨,倒更像是被什麼人將靈力封存在了體內。
這個漏洞一被揪出,“世界之識”的話頓時不再合情合理。
原主被栽贓了如此罪名,師門怎會輕易放過,只是簡單地封去他的靈力就放任他離開?
原主既然未曾拔除根骨,那又為何而死?
或者,原主到底有沒有死?
在蕪雜的猜想中,徐行之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世界之識”是故意給自己提供了一個無法拒絕的下手理由。
一方面,孟重光與原主有深仇大恨,另一方面,接替了原主身體的自己又渴望回家,兩相疊加,自己殺孟重光就變成了理所應當之事。
想到這一層,徐行之后背突地泛起刺骨的津津寒意來。
不過再如何猜想,這些都只是猜想而已,做不得數。
徐行之將“世界之識”贈給他的匕首仔細別在腰間,卻已經暫時不打算用它來殺孟重光了。
手執回歸原狀的折扇,在塔前與眾人匯合時,徐行之留意看了好幾眼孟重光。
孟重光神情冷淡,目不斜視。他叫曲馳殿后,自己則走在最前,將徐行之甩得老遠。
周望身背雙刀,袖手跟在徐行之身側。她的目光在二人間逡巡幾回,壓低聲音去問徐行之:“你和孟大哥吵架了?”
徐行之苦笑。
……想想看,也難怪孟重光會不高興。
在孟重光看來,徐行之明明并沒有被拔除根骨,靈力尚存,卻裝作手無縛雞之力,明顯是對他不夠信任,才拒絕以實相告,甚至在被他撞破這一點后,徐行之依舊企圖蒙混過關,不愿對他說真話。
……孟重光那顆玲瓏琉璃心經得起這種打擊才奇了怪了。
但徐行之自己也滿冤枉的。
事先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根骨未除,并非有意欺瞞,再說,他現在可調動的靈力稀薄得可憐,就這麼些個變壺變酒又變雞毛撣子的小把戲,去大街上賣藝都沒有人愿意給錢。
徐行之小聲回答周望:“他鬧脾氣呢。”
周望好奇道:“咦,我還沒見過孟大哥鬧脾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