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朵一動,跳下臺階:“徐師兄?!”
九枝燈淡然地擦拭著佩劍,頂著一張漠然臉,平靜道:“不用去。師兄應該是碰見蟲子了。”
重光眨巴眨巴眼睛:“師兄怕蟲子?”
從剛才起便一語不發、神情淡漠的九枝燈,在提起徐行之時,眼中才隱約有了些神采:“……每次東皇祭禮,師兄總會提前半月前往他負責的五座山。一來是為參賽弟子探路,二來,師兄會動用靈力,把山中所有蛇蟲鼠蟻震暈半月。否則師兄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踏足山間的。”
陡然從溫雪塵掌心冒出的碩大甲蟲把徐行之驚出一身冷汗,只覺頭重腳輕,恍然間如同跌入了漩渦之中,在巨大的吸力下,距離這群人越來越遠。
最終,他天旋地轉地跌落在了一張床榻上。
睜開眼的瞬間,徐行之的腦仁跟炸開了似的疼。
紅杉樹的草木香氣還殘存在他鼻腔里,而他已經從那段屬于原主的記憶中抽身,回到了蠻荒中的高塔。
……孟重光并不在臥房內,周北南卻在床邊,彎著腰,正在給徐行之整理枕頭。
發現徐行之醒了,周北南頓時面露尷尬之色,指著枕頭說:“……你出汗太多,我給你換一個枕頭。”
解釋完后,他又露出一臉“我操解釋這麼多干什麼”的微妙表情。
左右是待不住了,他索性轉身朝外走去。
徐行之腦子還糊涂著,張口叫道:“周胖子。”
已然走到門邊的周北南猛地剎住了腳步。
這個稱呼似乎點燃了他心中壓抑著的情緒,他轉身疾行數步,回到了床榻邊,厲聲喝問:“……這十三年你去哪里了?!你進蠻荒究竟是想干什麼?”
他伸手想拎起徐行之的領子,卻抓了個空。
周北南身死多年,又是陸御九手下的鬼奴,嚴格說來早已算不得人,頂多是陸御九手下的人形兵器,只能靠鬼兵殺人,卻碰不到除了陸御九之外的任何人。
他半透明的雙手直直穿過了徐行之的身體,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用盡全力攥緊了拳頭。
他咬著牙低聲道:“徐行之,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很多年了……”
……徐行之竟從他的咬牙切齒中聽出了那麼一點點傷心的意思。
在徐行之原先零散的記憶里,原主和周北南見面就打,而在蠻荒初見時,周北南對徐行之更是不假辭色,壓根兒沒他給過好臉色看,所以徐行之才會想當然地認定這二人關系勢同水火。
但在那段完整的記憶里,二人的關系顯然非常好。
徐行之此刻思維有些混亂,他扶住脹痛難耐的太陽穴,發力狠掐了兩把,才勉強鎮靜下來。
穩住心神后,徐行之抬頭,對周北南開口道:“……有人叫我來殺你們。”
他這樣痛快地承認,周北南反倒愣了。
半晌過后,他問道:“……是九枝燈讓你來的?”
徐行之作苦笑狀,并不作答。
他這副模樣,叫周北南愈發篤定自己的判斷。
他往床邊一坐:“他叫你來殺孟重光?”
徐行之點一點頭:“你知道的。重光對我不會設防。”
周北南露出了然的表情,繼而便是怒極反笑:“這小兔崽子,真是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啊。”
徐行之暗中松了一口氣。
……總算是應付過去了。
原主連續十三年銷聲匿跡,現在自己替了他的身份,突然出現在蠻荒,這件事本身就太過可疑。
徐行之沒能在第一時間殺掉孟重光,因此,他如果還想留在這群人身邊,尋找下手的機會,就必須要找到一個像樣的理由來說服他們接納自己。
而最高明的謊言,便是將真話與假話摻雜著說,聽起來才最真實。
果然如徐行之所料,周北南相信了他的說辭。
周北南將身體前傾,認真問道:“他知道我們快找到蠻荒‘鑰匙’的事情了?”
第10章 偏執之人
……這和徐行之話本里的設定一樣。
根據徐行之構思的內容,孟重光這一幫人這些年一直在尋找那把能將他們送出蠻荒的鑰匙。
蠻荒僅有一扇“門”可供出入,而蠻荒的鑰匙,世上總共只有兩把。
其中一把,當然是由身處蠻荒之外的正道之主貼身保管;而另一把鑰匙則被此人丟入蠻荒,藏在某處,為的是讓這群囚犯不至于失去希望,而要他們在反復徒勞的尋找和循環中遭受精神的折磨。
關于這把鑰匙的去向,眾說紛紜。
有人認為這把鑰匙并不存在,只是那些上位者給予這些囚犯的一個虛幻的夢想;但也有人認為,鑰匙是存在的,只是碎成了幾塊,分散四處,要想收集起來,極為不易,但相較于前者而言,后者畢竟還是有些盼頭。
在徐行之的設定里,孟重光最后拿到了鑰匙,走出了蠻荒。
他還沒有寫到那里,也沒有寫明鑰匙真正的藏匿地點,然而,他已經在話本中標明了能獲取鑰匙關鍵信息的四處地點。
——封山,虎跳澗,化外之地,無頭之海。
至于真正的蠻荒鑰匙在哪里,就連造物主本人徐行之也不曉得它到底被扔在了哪個犄角旮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