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杯是店里進的那批，頭盔上的那朵原先是在周清洛的頭盔上的，和吸在電腦上的是同款。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

　　這些東西單獨擺在宋凌身邊，很突兀，但再加上一個周清洛，就莫名和諧。

　　就像剛才她開車進來，看到宋凌抱著頭盔和周清洛邊走邊聊，她都不太敢認，那個在周清洛身邊喋喋不休的男人是在這兒板了四年臉的宋老板。

　　宋凌：“坐吧。”

　　宋凌平時惜字如金，吩咐事情都是一兩句話，崔紫都是站著聽，她上三樓，宋凌就喊她坐兩次，一次是現在，上一次是他準備招周清洛到咖啡廳上班。

　　崔紫坐下了。

　　宋凌：“你可能要做一下心理準備。”

　　崔紫跟了宋凌那麼多年，多少知道了點他的脾性，估計他要說的事，能震撼她的三觀。

　　她深吸一口氣：“沒事，你說吧。”

　　宋凌將一份合同遞給她。

　　崔紫拿過來看，是誓言咖啡廳的買賣合同。

　　崔紫的腦袋嗡了一聲，有短暫空白，舌頭也有點不利索了，“什麼意思？”

　　“好好看一下。”

　　崔紫翻合同的手有點抖。

　　讓她更難受的是，買家不是接手繼續經營，而是推翻開軟件公司。

　　所以，誓言咖啡廳就要永遠消失，只能活在記憶中了嗎。

　　她本來還想開分店的。

　　崔紫呆坐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您確定要賣了？”

　　“嗯。”

　　崔紫心想老板可真是惜字如金，仿佛他的話是限量供應的，要省下來對周清洛滔滔不絕。

　　咖啡廳經營得很好，每個月都在掙錢，在網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已經有品牌效應了，現在賣掉，和嫁姑娘不收彩禮又陪好多嫁妝有什麼區別呢。

　　崔紫沒忍住問：“這不是您的心血嗎？為什麼賣了？”

　　宋凌看了她一眼，“我只是出錢，這是你的心血。”

　　崔紫回想了下，這家咖啡廳從裝修到經營，宋凌只出錢，其余都是她一手在操辦。

　　確實是她的心血。

　　現在想起來，宋凌并不是因為完全信任她，而只是想找個精神寄托的地方一般，對所有事物不聞不問。

　　崔紫強顏歡笑：“那你不打算給我一個理由嗎？”

　　宋凌回答得很直接：“不想要了。”

　　“……”果真是灑脫，幾個億的資產說不要就不要了。

　　崔紫一向雷厲風行，啪地合上合同，整理了下表情把眼淚憋回去。

　　她知道宋凌冷漠，沒想到竟冷漠至此。

　　他移情別戀她可以理解，但咖啡廳有什麼錯呢，它像一臺良好的機器，正在好好運行，好好掙錢，現在卻要把它拆了扔掉。

　　“宋總，您開始一份新的戀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咖啡廳是我們所有人的心血，您不能因為……”

　　崔紫沒有說下去。

　　宋凌：“你接受不了？”

　　“對，接受不了。”

　　宋凌沉默了下，單刀直入問：“塌房害怕嗎？”

　　崔紫心里咯噔一聲，這麼多年來，她不追星，只追過一個漫畫作者，就是誓言，從高中到現在，一直很喜歡他的作品，誓言的構圖雖不算頂尖，但填色絕對是驚艷。

　　“當然怕，誰不怕塌房呢。”

　　“怕我就不說了。”

　　“沒事，你說吧。”

　　“那年誓言陷入抄襲丑聞，這事是真的，這是原稿，帖子是我刪的，節奏是我帶的，是我在包庇他，找你也是因為你在幫他說話。”

　　崔紫咬了咬嘴唇。

　　他單刀直入，沒給她個緩沖的機會。

　　“誓言對顏色敏感度很差，他的畫都是我給他填的色，他會在微博上放的兩張填色圖讓粉絲選，粉絲選得多的是我填的色。

”

　　崔紫現在腦袋混亂一片，感覺有個人拿著個大錘子，先是掄碎了她的夢，再搞塌了他的房。

　　崔紫定了定神，盡量穩住情緒說：“那這麼多員工怎麼辦？”

　　宋凌直接給出方案，“按規定的五倍賠償，我會替他們安排工作，待遇不變，你換個地方開咖啡廳，我出錢，一直到你盈利，不分紅。”

　　崔紫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這個補償可真誘人，可崔紫竟高興不起來。

　　“那你呢，宋總，你跟我們相處這麼久，你對我們沒有點不舍嗎？”

　　宋凌沒有回避她的眼神，也沒回復她的話。

　　崔紫懂了，宋凌一向對人情冷暖很漠然，他們熱愛這個地方，或許他只是把他們當成會移動的工具罷了。

　　但崔紫不會懂，一個一直都在灰色黯淡的世界里生活的人，根本不懂是非對錯，人情冷暖。

　　崔紫站起身，轉身就走，“你賣吧，我可以。”

　　“我之前不懂這些。”

　　崔紫停下腳步，知道他是回答她的問題，他不懂人情冷暖，所以從不在意，所以看著她瞎了眼喜歡誓言那麼多年，也無動于衷。

　　“抱歉，崔紫，不是故意糟踐你的心血。”

　　“但我愛上一個人，我要為他挪干凈地方。”

　　崔紫笑了笑，揚了揚手走了，她忽然覺得宋凌有了些許人情味，現在開始就把他們當人看了。

　　*

　　崔紫和大家說誓言咖啡廳要賣掉的時候，周清洛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從來沒有干倒過一個企業，這是頭一回。

　　他想在這里干一輩子好好掙錢，老板卻要把它賣了。

　　會議室里一片安靜，都不可思議地看著崔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