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那是曾經。
姜葡萄猜測這個黎柏暉應該出院不久,哪怕他偽裝得再好,可姜葡萄還是能感覺到他和這個社會的隔離感。
這個隔離感他十分熟悉,他從小到大對這個世界、這個社會都有這種感覺。
但他有姜爸爸、姜媽媽,還有他哥哥,他們是他和這個社會與世界溝通的紐帶。
更何況……姜葡萄現在還有封煜。
但黎柏暉不一樣,他在精神病院呆了太久、太久,雖然他出來后沒有表現出任何對這個社會的不適應……但還是會有違和感。
比如他很自負,自以為他的偽裝無懈可擊。
在黎柏暉眼中,姜葡萄很蠢笨。
可在姜葡萄眼中,黎柏暉又聰明到哪兒去?
他低頭,看著手里捧著的杯子,隨后用十分猶豫、痛苦又謹慎的表情湊過去,似乎想要再喝一口。
黎柏暉看到了姜葡萄的表情,這次倒是沒再馬后炮,而是說:
“小同學,你的嘴應該燙傷了,我看你似乎很痛,還是別喝了。”
姜葡萄立刻充滿歉意地看了黎柏暉一眼,隨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這杯茶水,他一口都沒喝。
不過看黎柏暉現在的態度,這杯茶水里面應該沒有什麼藥物,但姜葡萄也不愿意喝黎柏暉沏的茶水就是了。
兩個人在外面的會客室坐了一會兒,黎柏暉時不時指著墻上的感謝狀或者是某個論文、成就之類的跟姜葡萄講解一番,語氣很平淡,似乎半點炫耀之意都沒有,只是跟對心理學感興趣的小輩稍微科普一下一般。
姜葡萄也認真聽著,時不時問一些白癡問題,滿足黎柏暉的虛榮心。
明明是黎柏暉在試探姜葡萄,不知何時變成了姜葡萄牽著黎柏暉走。
終于,黎柏暉說起了另一個話題:
“我曾經有一個徒弟……”
來了!
姜葡萄稍微端正了一下姿勢,看向黎柏暉,露出充滿興趣的神情。
之前黎柏暉那麼急切地想要帶他來這里,姜葡萄相信黎柏暉肯定不是為了跟他說閑話的。
“他是一個反社會人格患者,也是一個不聽話的徒弟。”
姜葡萄立刻捂住嘴巴:
“真的?”
黎柏暉沉重點頭:
“沒錯,我想小同學你應該了解一些,反社會人格非常可怕……他們的存在害人害己,不僅傷害自身,就連身邊的人也會被他們傷害牽連……他們的犯罪根本沒有理由,一切都是隨性使然、動機模糊……”
姜葡萄身體微微前傾,滿臉認真,仔細傾聽著黎柏暉的講解,就像一個不斷汲取知識的認真學生。
黎柏暉神情越來越沉重,隱約帶著一點壓抑不住的瘋狂:
“所以……所以……如果你遇見了反社會人格,或者遇見了我那個徒弟……”
黎柏暉突然開始粗重喘息,眼中的瘋狂幾乎壓抑不住,五官也有些扭曲。
姜葡萄手輕輕一動,將放在沙發上的手機推到了地上。
手機掉在磚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姜葡萄彎下腰去撿手機,黎柏暉瞬間回神,神情立刻開始調整,他眼神猙獰地看著蹲下身撿手機的姜葡萄,慶幸他沒有將這幅神情過分表露出來,姜葡萄也沒有看見。
等姜葡萄撿起手機,重新坐起來時,黎柏暉的神情已經恢復正常,語氣也只余沉穩。
他自以為是自己控制得當,偽裝得好,卻不知是姜葡萄給了他機會。
這場游戲剛剛開始,誰都不想中途按下暫停倉促結束。
“小同學,如果你真的遇見了反社會人格……一定要將他們扼殺在搖籃中。”
姜葡萄睫毛顫了顫,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他雙手放在身前,細白的指尖絞在一起,仿佛他內心也跟他絞在一起的手指一般,十分混亂。
“叔叔,你說的是怎麼樣的扼殺呢?”
“哪怕……他們并沒有做錯任何事,也要扼殺嗎?”
黎柏暉笑容漸深,靠近姜葡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
“小同學,你不用為他們感到同情,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險都要扼殺在搖籃里,就像……”
就像后面的話黎柏暉說得聲音非常小,姜葡萄滿臉迷茫,像是沒有聽清黎柏暉的話一般,也沒有問。
這場談話以姜葡萄的茫然結束,黎柏暉將姜葡萄送到門口,他還打算把姜葡萄送回小區,姜葡萄拒絕了。
姜葡萄背著自己的書包,雙手依舊揪著書包袋子,跟黎柏暉揮揮手,轉身慢吞吞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診所也很快關了燈光,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
姜葡萄脊背微微佝僂,等轉了個彎后,佝僂的脊背緩緩挺直,這一片小路的路燈很少,路燈與路燈之間的距離有些遠,導致中間的距離十分漆黑。
姜葡萄走在漆黑的路段中,渾身微微僵硬。
他怕黑,但是……
周圍沒有能夠任由他躲藏、訴苦、撒嬌的人,所以姜葡萄情緒不顯,只是身體稍微有些僵硬。
他身后漸漸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這邊小路的零星幾個店鋪早就關門了,姜葡萄坐車來時觀察得很清楚,這個時間唯一開門的只有黎柏暉的心理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