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禹有點怕這位舅舅,瞧見立刻低聲問好,一溜煙兒跑了。
謝泗泉看了那道離去的身影一眼,視線又轉到謝璟身上,眼睛轉了轉,有些微妙道:“白家二少爺送你回來的?”
謝璟豎著衣領“嗯”了一聲,有些心虛躲開他,道:“舅舅,我上樓去睡了。”
謝泗泉給他提燈照亮樓梯,問道:“明兒還要早起麼?”
“不早起,爺給我放了兩天假,讓我陪您。”
一貫晚睡晚起的謝家主心里滿意許多,跟著上樓去。
寇姥姥不在,謝泗泉住了隔壁,隔著薄薄的一道木板墻壁和小外甥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晚上聽到輕微落雨聲,檐下水滴敲打,帶起一點聲響。
謝泗泉聽到隔壁起床聲響,閉上眼睛裝睡。
緊跟著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謝璟放輕了腳步走過來,給他蓋了一床薄毯。
謝泗泉呼吸如常,直到對方放輕腳步走回隔壁房間,那張小木板床上“吱嘎”聲響,聽到外甥翻身睡下,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他手指捏了薄毯一角,摩挲幾下,嘴邊帶著控制不住的笑意。
他的璟兒,真的很好。
謝泗泉第二日起床,就聽到樓下響聲,打著哈欠下樓去就看到謝璟已經準備好早點,看樣子還是自己做的。
謝璟簡單煮了面,做的味道很不錯,謝泗泉連吃了兩碗。
飯后,他帶謝璟去了福泉莊。
福泉莊是滬市的一家鹽莊,也是西川謝家在這里設立的一處商號,主要是經營雪花鹽。
謝泗泉帶他去看了一圈兒,喊了一眾掌柜招呼他們來認下謝璟,只介紹道:“這是謝璟,以后就是西川謝家的小主子,若我不在,他有什麼吩咐,你們只管從命。
”
掌柜們答應一聲,喊了一聲小主子。
謝璟有些不自在,但當著外人沒吭聲,等只有他和舅舅兩人的時候,才擰眉道:“舅舅,我說過了,西川是您打下的基業,我不要,我自己將來可以掙下。”
謝泗泉哄他道:“你不要,那舅舅給誰?”
“舅舅以后成親了……”
謝泗泉不等他說完就哈哈笑起來,伸手揉了他腦袋一下,笑吟吟道:“傻小子,舅舅才舍不得成親,若我成親了,西川不知道要哭暈多少人,噯,你也不要太在意這些,不過是先認識一下,這里商號只有一處,人也少,等以后你跟我回西川了,那邊人才多呢!”
謝璟干脆利落道:“我不走。”
謝泗泉:“璟兒,不要鬧小孩子脾氣。”
謝璟道:“舅舅才是,我在這里干得好好的,即便舅舅之前沒來認我,我也過得很好。”
謝泗泉心里被戳了一下,有些手足無措,他最怕,也最愧對的就是這件事。
謝璟脾氣倔,一旦認定了不會輕易更改。
謝家主心里又糾結又寬慰,糾結一時半會不能把外甥帶回西川,同時又覺謝璟這脾氣可真他媽像他——倔得有種。
謝泗泉先服了軟,連聲哄了外甥幾句,不想因為這件事跟謝璟吵架,只轉了話題跟他談起晚上吃飯的事,“璟兒,今天晚上還有一個人要來,你可聽過賀東亭?”
謝璟搖頭。
謝泗泉笑道:“你初來滬市,不認得他也正常,這賀東亭是滬市商會的會長,手底下有許多買賣,略有些家產。他今天晚上也過來一趟,哦,你們東院那位白先生這段時間不是想收兩個廠子嗎,那兩家紡織廠就是賀東亭的,晚上我幫白先生說幾句好話,他在北地幫你,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我自然也幫他。
”
謝璟腦海里閃過一些零散片段,恍惚了一下,問道:“華星紡織局?”
謝泗泉笑道:“對對,其中就有這家,怎麼,你也去瞧過?”
謝璟點頭說是。
他對滬市的事記得不多,只記得九爺剛開始來的時候確實和一位賀老板交鋒過幾次,各有輸贏,是一位勁敵。但那時九爺身體就已經開始不好,時常咳血,他守在九爺身邊哪里也不敢去,生意上的事全交由白明禹在外打理,九爺只在幕后指點,后來北地戰亂失去支援,最終棋差一招,他記得賀東亭是位大商人,九爺對他贊譽頗多。
謝泗泉小心問道:“你可曾見過賀東亭?”
謝璟道:“不曾,不過九爺之前去拍賣會見過,提起過賀先生,說他行事正派,值得尊重。”
謝泗泉嘖了一聲,有些牙酸:“也就那樣吧,假仁假義。”
謝璟想了想,道:“他也做過許多好事。”
謝泗泉不滿外甥替那人講好話,擰眉道:“你可是看到報紙上寫的那些了?那里頭吹牛的占了一半,做不得真。”
謝璟記憶里閃過一棟刻著捐贈人名字的教學樓和粥棚,雖記不清,但能肯定這位賀先生確實做過善事。
謝家主不想多提賀東亭,只帶謝璟去看了自家鋪子,后又去大世界轉了轉,若不是“仙樂斯”白天還未開門,也要帶小外甥去開開眼。謝璟有些無奈,拽著他道:“舅舅,燈紅酒綠,有什麼好看的。”
謝泗泉一臉吃驚:“燈紅酒綠,還不夠好看?”他看了謝璟片刻,又問,“你在北地時候,都玩兒什麼?”
謝璟認真想了下,道:“北地天冷,越往北冬日越長,我夏天騎馬打兔子,冬天的時候就鑿冰釣魚,還會做冰燈,院子里有柿子樹,下了雪就能吃凍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