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眼尖,瞧見一旁放著的一件青花云龍葫蘆瓶,心里一動,站在那問道:“孫叔,要挑擺件,不如把這個也帶上?”
孫福管事看了一眼:“哦,這是爺前幾年在京城收的葫蘆瓶,只是瓶身上有幾處黑斑,爺瞧了不喜,一直擱置在這了。”他順手拿了遞給謝璟,笑呵呵道,“你若是喜歡就一并帶去滬市,到時候擺在你房里好了,倒是件正兒八經的好東西,永樂青花。”
謝璟以前從不知孫福管事還懂這些,記憶里這位老管事見了他總是半耷拉著眼皮子,愛答不理的模樣,他們說話少,對彼此也不怎麼了解。東院眾人里老管事也是最后一位離開九爺身邊的人,走時滿頭白發,老淚縱橫,若不是九爺有要事派他去找白明禹,他死也不會離開。
謝璟借著忽明忽暗的燈光看他,孫福管事見他愣神,把那葫蘆瓶塞他懷里,笑著叮囑道:“抱好了,這瓶子當時買的時候可是六千大洋哪!”
謝璟下意識抱緊,孫福管事已經走在前頭了,腰背微弓,叮囑他一會過來時候要小心。
謝璟不知為何,聽到他聲音鼻尖泛酸,答應一聲,快步跟上。
孫福管事把手里的兩件瓶子,連同謝璟的那只葫蘆瓶一起讓人裝好封箱,叮囑下頭人道:“瓷器擺件放在一處,等去了滬市還要收拾出來擺放,這是爺屋里的,別弄亂嘍!”他吩咐完,又讓謝璟回了九爺身邊,自己去給黃明游送書去了。
此次九爺出行,更像是搬家。
聽說要在滬市居住三五年之久,老太爺發話,能去的一同前往,不拘多少人。
這麼一說,東院沒人愿意留下。
就連黃明游黃先生也在收拾行囊,他旁的都不講究,惟獨不可一日無書,跟孫福管事要了幾件孤本準備帶在路上細品。
謝璟東西少,收拾得很快,但是他打上了柴房里那些金絲楠木的主意。
上一世九爺南下的時候,北地已起戰事,其余貴重細軟帶出去不少,但這些金絲楠木沒能留下,許是一把火燒了又或是不知便宜了誰。
謝璟覺得可惜,但是這些東西一時半會又運不走。
下午在書房伺候的時候,謝璟還在想著柴房里的那些金絲楠木,有些愣神,續茶的時候茶水倒得多了些,覺察出來才慌忙去擦。水漬沿著桌邊滴下,落在九爺衣服上,謝璟未多想,下意識拿袖子去擦了兩下,被捉住手往下按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耳尖泛紅,抬眼看了九爺小聲道:“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看有水,想擦一下……”
九爺捏他下巴,看了片刻才笑道:“你若是想,說一聲就是,不必做這些小心思遮掩。”
謝璟見他親下來,伸手擋了一下,“爺,我沒有。”
九爺咬他指尖,伸手去摸了下,悶聲笑了一聲,握著他手一并向下探去將兩人合攏在一處,鼻音微哼:“還說沒有,那這是什麼?”
謝璟自己也控制不了,他有點兒苦惱,被抱到九爺膝上的時候恍惚間想起這話耳熟。
這還真是正兒八經的白家人,白二道行尚淺,九爺才是個中翹楚。
外院人聲混著搬重物木箱的聲音隱約傳來,隔著一道垂花門,內院卻格外清靜。
外頭楊柳枝葉擺動,風聲習習。
書房拉了大半的簾子,只小半窗有陽光照進,里頭人影交疊,偶爾傳來一聲驚呼,緊跟著就是另一道低沉笑聲。
今日做得過了些,謝璟把九爺的衣襟咬在口中已濕漉漉的了,他雙手虛虛環著九爺肩上微微顫抖,閉眼休息。
九爺低頭親他,一點都不在意他額上薄汗,一直親到眼角處吮了一下,抱著哄道:“不礙事,屋里又沒旁人,不怕。”
謝璟好一會才緩過來,啞聲道:“下回不要這樣。”
九爺親他幾下:“嗯,下回輕些。”
謝璟躲開,九爺只能跟他保證道:“下回不用毛筆,再不用了。”
謝璟這才放軟了身子,依偎在他懷里,休息一會又開口道:“爺,我想要幾件東西。”
九爺知他今日和孫福管事去了私庫,心情不錯道:“璟兒想要什麼?一會我讓孫福去開了庫房,隨你拿。”
謝璟搖頭,手指摳他衣領上的盤扣,小聲道:“我要柴房里那些。”
九爺失笑:“不過是些木頭,你要那些做什麼?”
“爺給嗎?”
“給,你頭一回開口,一并都給你就是了。”九爺握了他手,語氣輕快道,“不過得同孫福說一聲,他攢了好幾年,還想湊齊了打一整套書房家具,你這一下抄了他老底兒,怕是要心疼哭了。”
謝璟傍晚去問孫福管事要柴房鑰匙的時候,老管事果然有些發蒙。
雖給了鑰匙,但人也跟著謝璟過去,期期艾艾道:“小謝,這東西你拿了也沒什麼用,要不再和爺說說,開了庫房,我給你挑個一個好瓶子,不,挑兩個,給你湊一對兒好不好?里頭還有幾件青花瓷哪,碗碟也有,我挑好的給你玩啊。
”
謝璟開了庫房門,查看道:“不用,孫叔我就想要這些木頭。”
孫福管事瞧著他走進去,嘴上沒說,但眼睛隨著謝璟手移動,他碰一根圓木,就忍不住喊一聲:“那是打算做頂箱柜的,那兩根打算做一套屏風,那邊幾根湊一下能打一副羅漢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