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過黑河那邊送了信兒回來,說是二少爺在那邊倒騰了兩船貨,把小謝留下幫忙了。”孫福管事自從得知謝璟救過自家主子,對謝璟就格外好,尤其是這孩子在東院眾人眼前長大,感情自是不一般,他聽九爺提起也感慨道,“今兒小廚房燉湯的時候還說起呢,一劈筒子骨就想找小謝,他最愛吃烤過的牛骨髓,骨頭湯也喜歡喝,這幾天廚房的大師傅老是不小心多燉上一碗湯,忘了小謝不在,把他平日那碗湯也一并做上了。”
九爺拿帕子擦了擦唇邊,淡聲道:“是出去的太久了。”
孫福管事問道:“那我寫封信,催他回來?”
九爺點頭應了。
孫福管事領命下去。
還未等到晚飯時候,九爺又改了主意,把孫福叫回來,對他道:“備車,我明日親自去一趟黑河,明禹做事太過張揚,兩船貨物不是小事,我去瞧一眼才可放心。”
孫福管事連忙應下,去備車了。
天色淺白,剛亮,東院的車就出發了。
九爺先去了前面主院,跟白老太爺辭行,不過老太爺不在府中,他也未多停留,徑自離去。
白家如今已交到白九手中,老太爺留在省府也不過是為他坐鎮,并不多管束他做事。
九爺車隊一行拔程,行進速度并不比騎馬慢上多少,一路塵土飛揚。
張虎威等人分了兩隊,前面探路,后面護著,馬匹精壯,馬蹄聲落在地上發出震顫悶響,向北而去。
黑河。
謝璟坐在一家茶館里,一邊喝茶,一邊抬頭看著外頭街上的人。
現在是黑河眾商號生意最為忙碌的時候,過了九月,此處就開始落雪,再等上兩月,便要大雪封山,河上也行不了船。
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穿著各異,除了當地商人,還有好些洋人摻雜其中,俄國人占了三成,另外有些東洋人也有不少,操著各式口音,在邊境商戶談論生意。
謝璟看了片刻,茶館里迎面進來一行人,為首的老者長衫夾襖,頭戴一頂皮帽,上頭綴了松綠石元寶扣,北地最為常見的商人打扮。老人身后跟了三個保鏢似的高壯漢子,清一色黑色短打,十分規矩,但眼神也夠銳利。
謝璟看到來人,身形僵了僵,努力轉過視線,低頭看著茶杯認真喝茶。
茶館生意極好,老人轉了一圈,沒有空桌,被小二帶著過來拼了桌子,拱手笑呵呵道:“這位小哥,實在抱歉,可否讓老朽跟你擠擠?只喝一杯茶,歇歇腳。”
謝璟拼命忍住想要站起來躬身行禮的沖動,僵硬點頭道:“可。”
待老人坐下,他連茶杯都不敢看了,扭頭直直盯著街面上的人,假裝在努力看那些人。
老人頭發花白,但精神瞧著很好,脾氣也不錯,還在同謝璟攀談:“小哥是哪里人?”
謝璟腦袋里轉過許多回答,在最短的時間內挑了一個,沉著道:“省府人士。”
老人要了一壺茶和幾盤點心,推了一碟糕點過去,笑道:“哦?那還真巧,我也是。難得遇到老鄉,老朽做南北雜貨的,敢問小哥來黑河做什麼生意?”
謝璟后背上汗打濕了衣服,硬撐著不露出分毫,憋出兩個字:“探親。”
老人撫掌笑道:“巧了,我也是探親。”
正聊著,忽然瞧見門口一個人急匆匆跑進來,約莫五十來歲的年紀,矮個微胖,唇上長了兩撇鼠尾一樣的胡須,一翹一翹的,進來之后環視四周,視線一下盯在謝璟和老人這一桌上,眼睛都瞪圓了。
謝璟一下就認出了黃明游,立刻起身,連凳子碰歪了些都不管,先給他作揖,躬身行禮:“黃先生好——”他真是一刻都坐不下去,他身旁的是白府的老太爺,即便喬裝打扮了他也認得出,再說下去額頭都要冒汗了!
黃明游也是穿了一身行商的衣服,打扮成賬房先生的模樣,他走過來看了桌上的人,噯了幾聲之后才笑道:“這可真是太巧了,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老爺子,我跟您介紹,這位是謝璟,東院年紀最小的一位管事,跟在白九身邊的貼身人兒!您別看他年紀小,這小子主意可大著哪,能文能武,跟張虎威學了一手好槍法,不是我吹,滿省府您打著燈籠找,能使雙槍的除了張虎威,也就他一個。”說完了之后,又對著謝璟擠眉弄眼,暗示道:“這位是你們九爺的長輩,還不快見禮……”
他話還未說完,謝璟就給老人磕了一個頭,“老太爺好。”
老人愣了下,又笑著去拽他起來:“傻小子,這是在外頭,磕那麼實在做什麼,快起來。”
黃明游也以為謝璟只是作揖,沒想到他上來就磕頭,他跟謝璟熟識,對謝璟印象也好,笑著幫襯道:“老爺子,小謝就是這樣老實的孩子,您看,這都磕頭了,您老也賞點東西罷?也不能讓孩子白磕頭呀。”
白老太爺看了謝璟一眼,點頭應了,從懷里掏出一塊系了金鏈的懷表遞過去給了謝璟。
謝璟諾諾不敢要。
黃明游拿胳膊碰了他幾次,謝璟這才躬身接過,捧著那懷表道:“謝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