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東院有一個小單間,緊挨著九爺的臥房,說是單獨出來,卻也能從大臥房推開一道小門走進來,這原本就是連在一處的。
小單間就一張床,一面西洋鏡,地上一個偌大的木箱上頭掛著小鎖,平日當做桌子用。
謝璟站在鏡子前,端量自己。
九爺以前夸他長得好。
但他現在還未長成最吸引人的模樣,略顯青澀,照鏡子看了又看,微微擰眉。
他覺得那個琵琶女長得才好。
第66章 一壺酒
謝璟伸手,低頭瞧自己手指。
和柳如意的不同,他是男孩兒的手,比柳如意的手要大上一圈,手指看起來也更骨節分明,手指倒是足夠長,長得也不錯,但反過來碰到指腹和虎口那,就能摸到一層薄繭,不是女子那般柔弱無骨的細軟雙手。
他以前也不會什麼,九爺教了他許多,也曾有人認出他是唱戲的謝晚舟,想讓他再開口唱一曲,但都被九爺攔下來。
九爺不愛聽他唱戲。
或者說,不喜歡在人前聽他唱戲。
私下里偶爾唱一兩段給九爺聽的時候,也未見爺說什麼,第二日還會送來一些枇杷膏,讓他保好嗓子。
九爺好像更喜歡安靜看書,閑了會下棋,偶爾也會畫些水墨白描,對西洋畫態度一般,以前在書房的時候,手把手教他最多的就是寫字。
有些是握著他的手正兒八經地教,有些就不太正經。
那會兒他剛到白府,性子還有點別扭,要的東西也不多,九爺追問許多遍,他才說想要一碗甜湯圓。那時候他吃東西都不大敢,九爺盯著他吃湯圓,也就慢吞吞吃光了一小碗,連人都看起來特別軟,應當是九爺喜歡的順從模樣。
他以前惹九爺生氣了,也會如此,低頭垂眼,好歹先糊弄過去這一關。
謝璟越想越覺得,爺就是喜歡這樣的。
那個柳如意,比他還會做出那樣順眼動作,柔聲柔氣的,半點不惹人生氣。
鏡子中的少年抿唇,一張小臉都皺在一起,他伸手描繪過鏡中的五官,認真思索。
謝璟心想,一定是他現在長得還不夠好,若是再過一兩年光景,爺必定離不開他。
九爺回來之后,謝璟依舊去守夜,不過這次九爺開口咳了一聲,他就利落爬上床角,裹著薄毯睡在那處不挪窩了。
九爺想了半日的說辭未能說出口,以拳抵在唇邊,輕笑搖頭。
九月初三,白明禹跟九爺辭行,帶了七八人商隊回了一趟清河探親。
九爺準了,另按他說的修書一封,準其帶去北地商會,也方便沿途行宿。
九爺的書信不過是介紹了一下白明禹,給了他一個省府掌柜的身份,說出去以后做事也方便,白明禹歡歡喜喜收了,貼身放好,手在胸口拍了拍道:“爺,您放心,我一定放好,有您這一封信,那可比什麼都好使!”
謝璟站在九爺身后給他打眼色,生怕白明禹多說話。
白明禹領悟,只撿著好聽的說了幾句,很快就離開了。
九爺手邊的茶沒喝完,但也沒再多飲的意思,扭頭去看謝璟問道:“你這兩日一直去找白二,你是不是……”
謝璟心跳如鼓,但面上不顯,只看著九爺等他說完。
九爺沉吟一下,忽然伸手拽住謝璟手腕,把人帶到跟前,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也想出去了?”
謝璟被他握著手腕,脈搏都盡數被握在掌心,一時間也不知道被抓地太緊還是如何,只覺得血液都往臉上涌,視線移開些許,搖頭道:“爺,我不想出去。
”
“真不想?”
“不想,我就想在家里,頂多去山上騎馬跑兩圈……”
九爺敲他腦袋一下,笑道:“還說不想,我就知道,關了不你幾日就滿心想瘋跑出去玩兒,下午裁縫鋪送衣裳過來,你挑幾身方便的帶上,再牽上白十四,我陪你去。”
謝璟茫然:“去哪?”
九爺道:“還能是哪里,前兩日不是答應你,要帶你去山上住幾天。”
裁縫鋪的衣服很快送來,大約是知道東院的事兒要緊,一股腦把衣服都搬了來,二三十套掛在那里,讓謝璟挑選。
謝璟翻看幾下,“不是說只做了幾件,怎麼這麼多?”
裁縫師傅笑道:“還有府上其他人的,咱們得了吩咐,知道小少爺這邊要緊,先送來讓您過目,其余才分下去哪。”
謝璟手指劃過一件衣服,忽然停留片刻,折返回去揪起一片衣角皺眉:“這是女學生的衣服吧?”
裁縫點頭:“是,府里管事交代給井水巷那邊送去。”
謝璟抿唇。
井水巷里還有一位會畫畫的女學生,說起來和柳如意剛好一個屋住著,剪了短發,就喜歡穿這樣的一身新式衣服,確實與眾不同。
謝璟不耐煩看下去,讓裁縫把自己衣服盡數留下,挑揀了幾件連同那一身男學生服一同收拾裝好箱子,搬去馬車上。
九爺難得有兩天空閑時間,加上剛入秋,省府這邊還不算太冷,去山上賞景剛好。
馬車搖晃半日,慢悠悠到了山腳。
外面下了小雨,尚還綠蔭蒼翠的山上蒙了一層薄紗,連空氣都帶著雨水和泥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