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意被看得如芒在背,手指按弦,低頭小聲道:“九爺,我又彈錯了,您說的曲子我實是不熟,也只瞧見過一兩回譜子,下回我仔細學過再彈給您。”
九爺道:“彈一曲潯陽。”
柳如意:“這,這我也不會。”
九爺又道:“那撿著鞠世林、陳子敬的彈兩首聽聽。”
言語里已帶了寬容,可柳如意并沒接觸過那麼多曲子,她會的都是樓里媽媽找了琴師來教的幾首,白家九爺說的這些,她名字都沒聽過。九爺連說了兩三個,讓她彈一曲,可惜柳如意都不會。
柳如意抱著琵琶坐在對面,咬緊下唇:“我只會一些家鄉小曲兒,不如……”
九爺淡聲道:“不過如此。”
柳如意臉色發白,脖頸上還纏著一圈紗布,但坐在那里也沒有起身離開。
“我已詢問過,何蓮春確實畫了你,但她畫了那麼久,你當真一點都不曾察覺?你打她尚有幾分道理,但劃傷自己、鬧出這般大動靜,不過是為了見我。”九爺看著她,目光平靜,“你費盡心機,所求何事?”
柳如意忽然抱著琵琶跪在他面前,聲音里帶了幾分顫音:“九爺,您和曹公子平日要好,如意不求別的,只求您轉告他一聲兒,讓他來見見我罷。”
第64章 心思
九爺看她片刻,搖頭道:“這事我做不了主。”
柳如意哀求道:“不求您說別的,只一通電話也好,求您讓我跟曹公子說上一句話,就一句。”
九爺道:“他臨走的時候,倒是留了話。”
柳如意抬頭,滿眼期盼看過去:“敢問曹公子說了什麼?”
九爺道:“他留了些錢,說如果你們中的誰不想在這里待了,可領一封銀元,自行離去。
”
柳如意臉色蒼白,只一雙眼睛通紅,眨眨眼就落下淚來,啞聲道:“他,他當真這麼說?”
“是。”
“一句話都沒有交代于我?”
“沒有。”
柳如意跪在那呆愣了半晌,略咬唇一下才下定決心般問道:“敢問曹公子何日啟程,歸期何時?”
九爺依舊搖頭:“這我不知。”
柳如意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是很快又閉上了,懷抱琵琶垂首道謝,不再糾纏下去。
門外有人輕敲兩下木門,隨后走進來一個貼身護衛,小步跑到九爺跟前彎腰低聲說了幾句。
九爺眉頭略松開些,淡聲問:“當真回去了?”
護衛道:“是,孫福管事一得了消息就讓我來跟您說一聲,眼下快要進東院角門了,二少爺陪了一路,倆人還去留香齋買了一匣子點心。”
謝璟喜歡吃肉,白明禹也是無肉不歡的主兒,若說起留香齋口味清淡的點心,這倆人平日里買來也只會送到一個去處,那就是東院書房,給他配茶。
九爺臉色緩和許多,起身帶人回去。
他路過廳堂,和跪在那的柳如意擦身而過,柳如意一直等人都走了,也一直跪在那里沒動。
只可惜白九爺并非憐香惜玉之人,一絲一毫希望都沒給她,就走了。
東院,角門。
謝璟捧著點心匣子,一路走一路應付白明禹,他被白明禹吵的頭疼。
白明禹拽著他胳膊,不許他立刻進去,興奮道:“小謝,我跟你說,你猜的那些都應驗了!你道上那些朋友倒是有點兒本事啊,當然你也不錯,聽到芝麻綠豆大的消息,竟然能理出頭緒,找出這麼一樁大買賣!”他湊近謝璟耳邊,壓低聲音道:“我按你說的寫信了,連著應了幾件事,酒水數目都對上,我大哥現在已經信了七八分,他還以為我有幕后高人指點,就是之后要再怎麼做啊?我大哥說想見那人一面,詳細談談燒酒的事兒。
”
謝璟道:“你就回信給他,不要多說,只寫八個字。”
白明禹:“啥?”
謝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白明禹眨眨眼,不過片刻猛然頓悟過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謝璟吃驚道:“你是說,讓我用——”那兩個字在喉嚨里咕噥一句,沒敢說出來,仿佛喊一聲都讓人敬畏。
謝璟點頭。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徐徐圖之,這一錘子買賣,要快且準,那必然要下狠勁兒。
若是瞻前顧后,給省府這位爺通知,給黑河那位爺報備的,事情說通了,但肉也被那些聞著味兒來的人啃了大半,剩下的骨頭,不夠塞牙縫。
黑河白家商號離著邊境最近,也是最快聽到風吹草動的人,他們既這麼回話,那麼就已經確定有利可圖,動了心思。這時頂著九爺名號,再合適不過,黑河那里可都是爺的人。
白明禹有些猶豫:“九爺知道了怎麼辦?”
謝璟拍了拍他肩膀,安撫道:“你怕什麼,又不是什麼壞事,這趟我算過,不會虧錢,再說你大哥不是寫信來說愿意你歷練一番,即便虧些錢也無妨嗎?”
白明禹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但一時也反駁不了。
謝璟心里明鏡兒一般。
這趟絕不會虧錢,白明禹這人看著脾氣沖,但聰明勁兒還是有幾分,若不然九爺當初和現在也不會獨獨都選中了他。
九爺拿白明禹當接班人培養,謝璟也愿意扶他一程,記憶里大約是年后,白明禹就播了滿堂彩,替九爺贏下一家老字號牌匾,也是從那會之后,被人尊稱一聲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