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花色的馬身上這會兒沾了半條腿多的泥巴,混著冰碴,駕車的人也沒好到哪里去,但此刻逃命要緊,顧不得那許多,又爬上車繼續驅趕讓馬前行。
白容久騎馬趕上,問道:“沒事吧?”
馬車窗那的厚簾掀開,方夫人額頭上沁出冷汗,懷里大氅掀開一角,緊抱著的嬰兒分毫無傷,她急道:“無礙,九爺快走,不用再顧著我們!”馬比車快,但白容久一行得為她周旋趕時間。
白容久見她無事,放下心來,轉頭又回去,他身上帶了兩只槍——手里一支,背后緊抱著他的謝璟帶著一支,足夠。
麻匪里有一個人跑得極快,一路怪叫著追趕上來,先是開槍嚇唬了幾聲,又叫道:“我們大哥說了,哪位是省城的貴客?我們爺要接他上山談談——”
謝璟二話不說給了他一梭子彈!
那人馬背技術純熟,側身躲在馬腹不過一個呼吸又彈了回來,叫罵道:“不識好歹!爺爺勸你們早點把身上的大龍票交出來,要不然,一個都別想活著跑出這座山!”
白容久忽然笑道:“我當是為什麼不放火燒樓,原來是惦記爺爺身上的鈔票!”
他從青河縣白家而來,如果謝璟帶來的消息是真的,那些麻匪怕是一年多前就已經潛入白府,他從省府來的消息別人不說,白明哲一清二楚,黑河商號里傳開了他要建廠的消息,那身上的銀元怕是少不了十幾萬——他隨身沒有太重的行李,只帶了十余護衛,那些麻匪覺得他藏匿了鈔票,不敢輕易放火燒樓,只怕一把火把錢財一并燒光。
這幫人貪得很,只等著今年入冬吃下好大一只肥羊。
白容久護衛騎馬靠近,低聲請示:“九爺,怎麼走?”
白容久道:“你帶五人護著方夫人,另外幾人跟我繞山路!”
護衛略一猶豫,咬牙道:“讓他們護著方夫人,我跟您去!”
白容久看他一眼,點頭應允。
白容久改了路線,分了大半的人護著馬車,自己另帶兩名護衛調轉沖進一側白樺林。他一貫畏寒,但此刻身上皮氅給了方夫人和孩子,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在屋內常穿的細貂絨銀袍,騎在黑馬上顯眼極了。
他這方策馬疾馳,麻匪那邊沒有猶豫,立刻就追了上來,顯然目標明確奔他來的。
白容久一行人故意繞道,起初麻匪大意,仗著路熟還在追趕他們,但慢慢發現對方意圖,想再去追馬車的時候已經晚了,白容久身邊的護衛伸手利落,兩桿長槍使得熟練,一槍一個把人從馬上擊斃,叫都沒叫一聲就摔下馬來。
喊話那個麻匪吹了口哨,隔著山頭都能聽到回音,他也受了傷,但此刻卻退不得。他們幾十個兄弟原是奉命盯著酒廠這邊,只等著黑河商號那邊的大哥過來兩頭堵截,拿下這伙肥羊萬無一失,即便沒有黑河那邊的兄弟趕來,他們守在這里的人手也足夠,但昨天領頭的三哥生怕到手的銀元飛了,一心只掛著錢財,也不管對方是硬骨頭一波波沖上前去送人頭,被打散了隊伍,此刻傷的傷,殘的殘,只能硬劫!
要放過眼前的“財神”,他們也不甘心,越是受傷的野獸越是兇狠,已到了要露出獠牙生死相搏時刻。
天又下起雪來。
白容久身邊護衛戰死一名,就剩下最后一名使雙槍的護衛。
他帶著謝璟換過一匹馬,之前的雜花馬被打瘸了腿,他們此刻騎的好巧不巧,是麻匪昨夜從酒廠搶走的白馬。白家車隊里的馬匹都是訓練過的,回到主人身邊格外馴服,白容久和謝璟共乘一騎,這次謝璟坐在前方,九爺全靠胸前這點熱乎氣撐著。
雪越來越大,追上來的數名麻匪和護衛交起手。
白容久低頭問謝璟:“你槍里還有多少子彈?”
謝璟搖頭,他早已打空了。
白容久把懷里的手槍交給他,“拿著!”
謝璟握住槍,在他臂彎處回身射擊,馬匹晃得厲害,他打了幾槍,但也不知打沒打得準,風雪更打了,北風呼嘯,卷著雪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護衛喊道:“九爺快走!”
白容久沒有遲疑,勒馬調頭,抽身疾馳!
白樺樹林茂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方向,雪厚踩空,馬匹受驚,咴咴叫著不肯前行,謝璟摟著它脖子強行安撫住,瞇著眼去看,前方雪如煙霧般連成一片,看不真切情況。謝璟努力尋找一點出去的路,但他很快發現了不對,騎馬的人身子重重依靠在他肩上,他喊了一聲:“九爺?”
身后的人沒有回應,謝璟急忙握緊馬韁繩連同九爺的手臂一起抱住了,咬咬牙尋了一個方向跑去。
謝璟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在風雪中漸暗,已經有一陣沒聽到追來的馬蹄聲和槍聲。
謝璟心里慶幸他們進的是白樺林,有樹的地方,土被抓得牢一些,而且這邊林子里有常年狩獵的人,運氣好些找到木屋,就能撐過今天。
但他們的好運氣在剛才擺脫麻匪的時候似乎就用光了,并沒有找到木屋,連避風些的山洞也沒見到,謝璟只得找了幾棵粗壯大樹處停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