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的朋友?”
裴然的表情在一瞬間冷了下來。
這麼熟悉的口吻,要說不是屋里人的朋友,都沒有人相信。
藍毛捂著腳丫子,躬著身子像只直立的大蝦,他張了張嘴巴,想要再扯個什麼謊,但是一對上裴然的眼神,視線立即就飄開了。
這個男人好可怕……
裴然沒再多一句廢話,將人往旁邊一撥,徑直走了進去。
屋里那濃郁得嚇死人的花露水的味道已經散了大半,夾雜在其中的煙酒味終于又占領了上風。
直撲入人的鼻端。
裴然抬眼就看到六七個五顏六色的腦袋扎堆在客廳的沙發前,茶幾上的瓶瓶罐罐東倒西歪。
幾個外賣的打包盒已經見了底,骨頭垃圾一片狼藉。
唾沫橫飛著正在吹牛的裴安突然感覺到不對勁,他一抬頭,就看到他哥正站在那里,冷眼看著他。
“哥……”
哥?
那一堆正熱鬧的人齊刷刷抬頭。
一身西裝的裴然站在那里,和這一屋子的破洞流蘇裝們,仿佛是某高奢品牌發布會和城北小菜場的碰撞,硬被這場意外揉捏到了一起。
對比格外地慘烈。
裴然收回了視線,將手上的充電寶放到了玄關處的柜子上,然后轉身就走。
正自惴惴不安的裴安見狀,腦海里只閃過一個念頭。
完了,他哥生氣了。
然而不等他組織好語言,裴然已經轉身走了。
沒有一句試圖要歸勸某人“迷途知返”的意思。
那份裴安覺得牢不可破的兄弟情,一下子稀碎得不如紙糊的。
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們推了他一下:“裴安,這是你哥吧?他就這樣走了,沒事吧?”
裴安這才如夢初醒,也顧不得別的,拔腿就追了上去。
他哥是不會有事,但是他以后的生活費可有事了。
他哥是多絕一人,他這會兒回想起來了,想想他爸那份被常年拉黑的套餐,他不想成為繼承者。
裴安跑得飛快,終于在裴然上出租車前追到了他。
“哥,我錯了,你聽我解釋!”
裴然嘴角動了一下,看著弟弟的樣子,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也是太久沒有好好看看這個弟弟了,這孩子的變化可比春天的景色還大。
原來他長得和他們的爸還真挺像的。
接下來要解釋的話,大概也會挺像。
裴然沒有多少興趣聽那一堆浪費時間的屁話,他上車要走,但是裴安硬拉著他不放。
司機看著這情況,在看八卦和抓緊時間賺錢兩相權衡之下,甩下一溜車尾氣走了。
裴安抱著他哥不撒手,眼淚已經下來了。
“哥,那些人只是小區里的鄰居,他們偶爾過來找我玩,我平時也不和他們一起,我沒有學壞,你要相信我!”
裴然勾了一下嘴角,心說,瞧,這不是猜著了,和他爸的說辭有七八分相似麼。
就差逼急了拿親情壓他,罵他不顧念兄弟情誼。
從弟弟家出來后,裴然的嘴就沒有再張開過,嘴角邊的嘲諷倒像是凝固在了上面。
他聽著那些讓他想把剛才吃的那些宵夜都吐出來的鬼話,手上使了點力,把人甩開了。
也不去聽裴安在身后喊些什麼,他自顧著準備過馬路,去對面打車。
大半夜的馬路上空無一人,裴然走到一半,猛地從斜地里躥出一輛摩托車來,車速快到他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直接就將他撞飛了出去。
砰地一聲又落回到了地上。
機車開過十幾米,一個甩尾又開了回來。
吱地一聲響,急剎停在了裴安的身前。
“你瘋了!”
裴安面如土色,手足無措地看著倒在血泊里的哥哥,又看向騎著機車的朋友怒吼出聲。
他的聲音也在發抖,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一下子都冒了出來。
他心里全是害怕,殺人要坐牢的。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騎著機車的黃毛整個人也在打顫,他停了車,走到裴安的身邊,給他出主意,說話的時候滿嘴酒氣。
“你不是說你哥脾氣很難搞嗎,看他剛才的樣子,你以后還能從他那里拿到錢嗎?你想想,不如他死了,你是親弟弟,他留下的錢也該分你一份,怎麼都夠你吃了。”
裴安:“但是我們殺人了,警察肯定會來抓人……”
黃毛捏住他的肩膀:“怕什麼!只要拿到死亡證明,把人一燒,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那些人我都認識,我幫你糊弄過去!”
……
天旋地轉中的裴然,在恍惚了好一陣之后,終于穩住了自己的心神。
至于身體,他懸在半空,看著已經摔在地上沒有了動靜的自己,他想,大概以后他都不需要再去擔心身體的事情了。
靈肉分離,他這是死了吧。
裴然木然看著這一切,心疼著他那身西裝沾滿了塵土。
可能都摔破了,沒法再穿了。
裴然飄著,無處可去,就只好跟著裴安。
看著他趁著半夜無人,和人把自己的尸體搬回了樓上,收拾好了血跡,第二天裝成發現他猝死的樣子,哭著去找人辦理后事。
裴然第一次發現他弟弟的演技比起他爸來,要好了不止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