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這個名字,在他轉行唱了花旦時就改掉的,這才有了現在的“裴筱”。
“我師父現在肯定失望極了,我哪兒還有臉回去見他老人家。”
“那就去‘見見’我娘,還有我外公外婆。”
他捧著裴筱那張精致的小臉,看著對方纖長濃密的睫毛,兜著將掉不掉的淚珠,在夜風中可憐兮兮地打著顫,自己的心尖好像也跟著抖了抖。
用大拇指的指腹不動聲色地拭去眼角的晶瑩后,他低頭吻了吻裴筱的額頭,柔聲道:“好歹也算是成了家了,應該回去跟長輩們都知會一聲的。”
裴筱仰起臉來看著沈璁,對這一番話多少有些震驚,緊張得連眼睛都不敢眨,好像是想看透沈璁的話里還有沒有什麼開不了口的轉折。
畢竟曾經經歷了太多,沈璁說得越好,他就越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之后呢?”他急急地問道。
“……之后?什麼之后?”
沈璁笑道,“北平都已經不打仗了,我們當然可以留下。”
“我已經答應,將沈家在上海全部的產業都捐獻政府了,對不起,沒有跟你商量。”
“都是你的東西,要跟我商量什麼。”
裴筱隨口一句,輕描淡寫,但沈璁的眼神卻暗了暗。
“是沈克山的。”
雖然沈璁接手后,也多多少少擴展了一些諸如“藥廠”之類的生意,但不得不承認,總體上,沈家在上海的基業,的確是沈克山大半生的心血。
但也正因為是沈克山的心血,所以打從沈璁回國的第一天起,就沒有過半點要將沈家在上海的產業據為己有的意思。
沈克山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過只是他“復仇”的工具,現在總算大仇得報,心愿得償,都捐出去了,他反倒眼不見為凈。
“他們希望我之后可以留下來,在財政部門里主管一些經濟相關的工作。”
“這樣,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在北平了。”
“當然,如果你想回上海的話,我可以去申請一下,應該也沒有問題。”
其實他之前就想過了,畢竟是出生長大的地方,他們都在北平生活了十幾年,比起上海,裴筱應該更適應北平的生活。
“不過——”
說著他話鋒一轉,裴筱的眉頭也立馬跟著揪在了一起。
“畢竟是要在政府里任職的,雖然他們會安排住所,按標準,應該也會是一棟二層的小樓,但大概是沒辦法跟馬斯南路二十七號比,就更別提沈公館了。”
沒有租界,沒有洋人,沒有不可一世、只手遮天的沈家,也自然就不會再有沈家七少爺,或是那個攪弄著上海灘的風云際會,令人聞之色變的“活閻王”。
“以后你要是再‘招蜂引蝶’的——”看著裴筱一臉緊張的樣子,沈璁聳了聳肩調笑道:“我可不能再隨隨便便就拿槍指著誰的頭了。”
知道沈璁在跟自己開玩笑,裴筱配合地“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等他再抬眼望向沈璁時,眸底的擔憂終于散去,閃動的柔情中,好像摻著天上的星星。
雖然沈璁說著以后可能沒有這個,沒有那個……
“但是裴筱知道,七爺的未來,都會有我。”
他并不奢求沈璁會說出類似“有你就夠了”之類的情話,畢竟情話,多數時候都是騙人的;他只需要知道,不管沈璁計劃的未來是個什麼樣子,那本“計劃書”里都會有他的一頁——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未來。
這就已經足夠了。
“七爺以前說過,要帶裴筱出國的——”他略顯突兀地問道:“這話還算數嗎?”
“當然。”沈璁自然地點了點頭,“等我們都安頓好,國外的情況差不多也該消停下來了,到時候,我們就出國去玩一圈。”
“想到哪里?去歐洲看我以前留學的地方?或者……”
“去美國也可以,聽說朱珠一直在那邊。”
“還可以去新加坡,看看喜伯”
“那就去看看喜伯吧。”裴筱看著沈璁,輕輕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在那邊住下。”
“喜伯年紀大了,就算有孔立文在,多少能幫襯一二,但到底不是自家人,而且……”
“如果留下來,我就一直只能是你的……”
“表弟。”
“對不起。”見裴筱說著緩緩垂下頭,沈璁連忙將人往懷里攬了攬,“裴筱,我……”
作為一個跟無數狠角色算計周旋了小半輩子的人,他其實并不像一般男人那樣大大咧咧,裴筱能想到的,他都想過。
以前裴筱為了賺錢,什麼都愿意干,就是因為他沒有家,所以就算在銀行里
存著金條,也沒有安全感。
沈璁就是擔心,不管他對裴筱多好,但畢竟背井離鄉,沒有親人朋友,甚至還有可能連語言都不通,會讓裴筱永遠都背著一種漂泊無依,隨時害怕被拋棄的不安定感。
“我以為、以為你不會在乎這些……”他心疼地摟著裴筱的肩膀,“對不——”
“七爺是不打算要裴筱了嗎?”裴筱抬手抵在沈璁的唇邊,佯嗔著嘟了嘟嘴,沒讓他繼續說下去,“我說過的,不準說隨便那三個字。”
“你又沒有說錯,我就是不在乎那些名分的東西。”
打從記事起,他就跟著馮吟秋學戲,唱青衣的,經常都是女嬌娥打扮;尤其是后來馮吟秋落魄了,帶著他搬去了京郊的貧民窟后,周圍的孩子也沒有見過這些,可沒少笑話他。